林梓方打著雨傘從岩石的的山洞中走出來,走到金八爺的身邊道:“他又昏過去了。”
金八爺歎了口氣,“他失血太多。”
林梓方道:“若是一般人,被刺中那樣的要害早已沒命了,但他不但活了下來,還跑了二十多裏的路來到我的小船上。”
金八爺道:“我早已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林梓方皺眉道:“即使他不是一般人,但他也會死,問題是我們應當怎樣把他從死神的手裏拉回來。”
金八爺道:“你有什麼辦法?”
林梓方歎了口氣,“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傷得太重,失血又多,現在全城的醫院都控製在日本人的手裏。”
金八爺道:“若是請醫生過來呢?”
林梓方搖搖頭,“他現在最需要的是輸血,可是這些都要最先進的設備,而且萬一我們請的醫生若向日本人通風報信,不但他的性命不保,還連累了八爺你。雖然我已經為他易容,但他卻又被認出來了。”
金八爺道:“難道我們已沒有法子。”
林梓方苦笑,“現在刀子還插在他的身上,雖然已止住血,但即使他能捱下去,不出三天他的傷口就會潰爛,到時就沒救了。”
金八爺道:“若是把刀子取出來呢?”
林梓方道:“這樣更糟糕,刀子插得太深,隻怕刀子取出來,他的血流得更快,馬上就會沒命了。”
金八爺道:“如果我們暗中將他送到香港去醫治呢!香港雖然也淪陷,但香港的日軍並不知道他,也沒有通緝他。”
林梓方搖搖頭道:“八爺認為這麼一個失血過多,已虛弱得被風一吹就會倒的人能夠經得起舟車勞頓去到香港嗎?”
金八爺沒有說話了,隻是仰起頭看著天色長長地歎了口氣。
沉默了一會兒,金八爺終於道:“難道現在我們隻有看著他死?”
林梓方想了想道:“也許,但也不一定。”
他拿出一張紙,遞給金八爺,“即使我們隻能看著他死,但卻也可以幫他做一件事,也說不定這件事能令他起死回生。”
金八爺在看著那張紙。
林梓方又道:“在他昏迷的時候,我聽到他多次叫這個人的名字,這封就是這個人回複他的電報,他一直帶在身上,而且背麵畫的全是這個人的名字,可見這個人對他是多麼的重要,也許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想再見這個人一麵,若果我們可以將這個人帶來,他死也會死得愉快些,這就是我們能夠唯一可以為他做的事了。如果他的意誌堅強,說不定見到這個人後他可以繼續捱下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因為他不是一般人,他體能和意誌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金八爺看的這張紙的確是一封電報,陳燁在籌辦安華大米行時向苗曉男請求幫助,苗曉男給陳燁發回來的電報,陳燁一直帶在身上,他知道自己無法許她一生,也許以後永遠也不能再相見,所以有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將這電報拿出來看一看,思念到了像缺堤的洪水後,他就情不自禁地抓起筆來在背麵默默地書寫她的名字。
金八爺看著電報上的地址,看著背麵的名字,道:“他最多還能活多久?”
林梓方道:“若果由我親自照料,大概還有六天,但絕不會超過六天。”
金八爺收起電報放進衣袖,道:“我馬上派車,六天,六天時間我一定將那個人帶來這裏。”
陳燁當然不知道自己最多隻能再活六天,生死對他來說已不重要了,他似乎陷入了昏迷的狀態中,但他又不是完全昏迷,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若果非要說出來,那就是遊走在生與死之間。
他像是在做夢,但卻又不完全是夢,前世今生的種種遭遇在他的腦海裏一一浮現,他覺得自己仿佛在呐喊,仿佛在原野裏奔跑,有時他又覺得自己仿佛正躺在母親的懷裏,那麼自由,那麼安祥。
林梓方的確把陳燁照料得很好,雖然沒有可以治療抗炎和創傷的西藥,但金八爺卻帶來了補氣養血的人參和花膠。林梓方將這些東西在山洞裏燉好,一一灌進陳燁的嘴裏,過了一天,陳燁醒來了一次。雖然他嘴唇蒼白,臉色也蒼白,但他還是醒來了。
“我這是在哪裏?”陳燁問林梓方。
“一個山洞,一個很少人找得到的山洞。”
陳燁看了看蓋在身上的被褥,質料柔軟溫暖,在這個動蕩的時局,這樣的被褥並不好找。
“八爺來過?”
林梓方看出他眼神裏的疑問,點頭道:“八爺昨天下午就來看過你了,這些東西都是他給你帶來的。”
陳燁閉上眼,“謝謝。”
林梓方道:“你現在最需要休息,什麼都不要想,你的朋友都很好,在這兩天內,八爺會將他們全部送到香港,他們在香港一定會生活得很好。”
陳燁又道:“謝謝。”除了謝謝之外,他還能說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