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方才還欣然於抓住薛允衍把柄的人,瞬間便又起了同仇敵愾之心。
送個東西還不忘拉扯旁人,方才那麼多人都是以金銀為賀禮的,薛允衍這是要把群臣都給彈劾一遍嗎?
鐵麵郎君,簡直可惡!
頃刻間,一眾人等看向薛允衍的眼神,已然從方才的鄙夷變成了痛恨或者是討厭。
今晚回家定要燉隻雞來吃!
許多人的心裏都生出了這個念頭。
原因無他,實是因不能啖鐵公雞之肉,唯有以家雞之肉切齒,方能消胸中塊壘。
中元帝此時卻是長笑出聲,看上去心情仍舊極好,並不以薛允衍之語為忤。
薛家是七大家族中最叫人省心的,薛郡公一病就是一年,薛允衍整彈劾別人,在朝中連個朋友都沒有,薛允衡又是個愛財如命的性子,起話來和薛允衍一樣討人嫌。
這是多麼好的一家人哪!
不朋不黨、不以勢壓人、幾個入仕的又都是神憎鬼厭、凡事也從不愛出個頭,聽連薛、江兩姓的聯姻也黃了,簡直是想想就叫人開心。
如果全下的士族皆這樣識趣,中元帝晚上也能睡幾個好覺了。
“罷了,薛中丞既是得這般有趣,就讓那唐國的雜耍藝者上來吧,叫我們也賞一賞這異國絕技。”中元帝很給麵子地打了個圓場,殿中的氛圍也隨之一鬆。
這廂便有監飛跑了下去,不一時,便引著個身姿窈窕,然而容貌卻普通的女子走了進來。
秦素瞥眼瞧著,心裏一下子樂開了花。
薛允衍真會辦事,這事兒辦得漂亮!
她忍不住看了薛大郎一眼,眼底深處滿是喜意。
薛允衍卻是連個眼風都沒往她這裏掃一掃,淡靜的眉眼間一派寧和,一副萬物不縈於懷的模樣。
秦素轉過眼眸,又看向了那個唐國的雜耍藝者。
縱然對方的形貌變得陌生,並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一人,然而,這藝者行走的姿勢,以及身上那種沉穩而又利落的氣質,卻仍舊讓秦素有了種故人之感。
阿忍,一定是她!
秦素心中的歡喜直似要溢出來一般,禁不住眼眶有些微熱。
她端起案上的茶盞,側首看向了李玄度的方向。
李玄度正在對著她笑。
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已然不複從前的死寂,而是如夏夜繁星點綴的空,一星一點,皆是柔情。而他攏在她身上的眸光,亦如飛星流麗、煙火升空,在兩個人的視線將觸未觸的當兒,在她的心底盛放。
秦素瞬間便打從心底裏暖了起來。
淺啜了一口茶,她凝目看向踩上了鼓麵兒的唐國藝者,然而她視線的餘波,卻始終停落在那一抹玄色的身影上。
那唐國藝者踏著鮮豔的紅靴,在鼓麵上旋轉了起來。歡快而充滿異國情調的樂聲奏響,她在鼓上回旋著、舞蹈著,踩踏著鼓點,淩空折腰、彩帶飛舞,時而做出一些既美妙又奇異的動作,“咚咚咚”的鼓聲似春雷滾過耳畔,有一種叫人躍躍欲試的歡快,令這場異國的表演,成為了此次宮宴最為亮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