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自然與科技的對話
30+
作者:裴燕
這些聲音裝置看似複雜,在冰冷的機械構造之下,控製聲音演奏的卻是自然界的元素,比如風、植物、樹木等,它們為作品的呈現結果帶來了不可預料和無法掌控的因素,由此展開一場自然與科技的對話。
荷蘭藝術家羅納德·範·德·梅斯(Ronald van der Mijs)創作的《一個生命的時光膠囊》是中國美術館第三屆國際新媒體藝術三年展“齊物等觀”中最吸引觀眾的作品之一。它的外觀是一個白色薄膜構成的巨大球體,無數的塑料管線密布其上。構成球體的薄膜其實是無數個塑料袋,它們6個一組拚在一起,構成嚴謹的六邊形蜂窩結構;而塑料管線的尾端則全部彙集在球體的一側,像是拖著一個長長的尾巴,與一個氣泵相連。
這是一件可以“生長”的互動雕塑。氣泵通過塑料管線向每個塑料袋充氣,當這些塑料袋被吹脹,整個球體也膨脹鼓起,當氣泵停止充氣,塑料袋內的氣體慢慢泄掉,並發出擠壓爆裂的聲響,球體也漸漸萎縮。整個過程如同這件人造生命的生長衰落,塑料袋仿佛就是它的細胞,而塑料管則是輸送養分的血管。
氣泵充氣與否取決於現場環境與觀眾的動作。當感應到周圍觀眾的走動,氣泵開始為膠囊充氣,使之逐漸生長成一個完整飽滿的形態;但如果周圍一直很安靜或觀眾保持30秒以上靜止不動的狀態,氣泵就會停止充氣,膠囊會逐漸向下萎縮回落——這意味著如果多人同時在觀看作品,大家必須要通過溝通協商來動作一致地保持不動才能看到膠囊的萎縮並聽到塑料袋發出的聲響。所以,這件作品帶來的不僅僅是作品與觀眾的互動,還有觀眾之間的互動。但不管怎樣,觀眾的參與構成了這個消長交替的生命過程,人由此成為“自然”進程中的一部分。
“自然”一直是範·德·梅斯藝術創作中的主題。《一個生命的時光膠囊》的靈感就來源於列當科植物Lamourouxe Viscosa的種子,這種開花植物沒有葉子,缺乏葉綠素,需要寄生在其他植物的根上。它的種子被稱作“氣球種子”,具蜂窩結構,是一種典型的靠風傳播的種子,能被風帶到遙遠的地方,提升了它們找到新宿主的機會。這種種子的巨大生存技能和它奇妙的如同建築一樣的蜂巢結構啟發了範·德·梅斯。“一個以求生包形式乘風而行的氣球種子。這使得它們能夠在幹燥狀態下存活很長一段時間。它對我們文明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種子的收集是農業發展的重要因素。它給了我們種植農作物以及係統地重複這個過程的能力。”
這個氣球種子的裝置最初是範·德·梅斯受阿姆斯特丹附近一個公園的委托而製作的。這個公園建於上世紀70年代初,為荷蘭第一屆花卉博覽會(Floriade)而造。“這讓我認識到去做一顆種子很重要。如果不收集種子就不可能建造出一個有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植物和樹的花園。”
“事實上,我做的新作品經常都與展覽空間所在地有著很強的聯係。”範·德·梅斯曾經是一個建築師,但他發現與設計具有功能性的建築相比,他喜歡更具觀念性的創造。製造自動化的藝術裝置能夠滿足他的這種需要。而他的那些專門針對展覽地點而創作的作品總是緊密地聯係著當地的曆史、文化和社會生活。他的聲音裝置作品《再為我演奏一次,煙城》是為荷蘭埃因霍恩早年的雪茄產業而做。這件造型奇特又複雜的作品發出的聲音是由手工卷製的雪茄來控製的,裝有雪茄的活塞會隨著雪茄燃燒和煙灰掉落而上下運動,從而控製一個類似豎笛形狀樂器的吹奏效果。每根雪茄都因其自然狀態和傳統製作方式而具有自己的特性,有著各不相同的燃燒率,使吹奏出的聲音完全不可預料。這個燃燒的雪茄的聲音藝術作品可被視作向這個城市早期的煙草業以及它的數千名手工藝人的致敬之作,一曲追憶緬懷手工時代的挽歌。
範·德·梅斯的作品中的聲音、空間和材料包含著隱喻的和觀念的處理。《一個生命的時光膠囊》中的塑料袋象征了商業社會和消費時代,對多而無用的商品的追逐似乎成為人們的一種生存必需。範·德·梅斯期望借由“種子”發出的爆裂聲能喚起公眾對於這種生存方式的思考。他的聲音裝置在看似複雜冰冷的機械構造之下,傳遞出作者有關自然與科技抑或自然與文化的關係的思考。範·德·梅斯為荷蘭北部的奶酪之城阿克馬(Alkmaar)的Overstad地區創作的《單性結實》(Parthenocarp)是一個以黃瓜生長控製的聲音裝置,構造像一個手搖風琴,聲箱上的鋼繩隨著黃瓜的生長而演奏出不斷變化的音符。這種“單性結實”的黃瓜是現代溫室種植的產物,以不保留雄性花朵的方式,使黃瓜不通過受精過程而隻用雌性花朵來孕育果實。這件作品象征了Overstad從一個農業區轉變成工業區的過程,“反映的不僅是與建造環境相關的變化,同時包括了圍繞它的議論、懷疑和來自居民及反對黨的異議。相似地, 單性結實係統的和聲在展覽過程中緩慢地改變,發出不同的樂音與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