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的目光乍一瞥見他,心中就仿佛被什麼扯了一下。他知道無論這些俘虜以前是什麼身份,隻要成為了神界仙山的奴仆,就會被禁絕了一切法力,成為象凡人一樣柔弱的生命。或許是因為那少年孤單卻倔強的身影讓他心中一動,杜宇伸出手指,朝著黑衣少年的方向畫了一個符咒。
頃刻之間,沉重的玳瑁箱慢慢從那少年的背上漂浮起來,仿佛一隻風箏自動地向半山腰的藏珍閣飄去。看著驟然輕鬆的少年驚異的表情,杜宇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忽然,似乎有誰把風箏的係線攔腰截斷,玳瑁箱驀地從半空中跌回,砰地砸在那黑衣少年的脊背上,把毫無防備的他重重砸倒在沙地裏。而那玳瑁箱滾了幾滾,箱蓋也跌了開來,滾落出一地明珠玉石。
“濰繁,法力又有長進啊。”杜宇嘲諷地笑著,朝著那群表情各異的少年男女走上了一步。
“妖奴就應該做苦工!”濰繁挑釁地看著杜宇,輕蔑地道,“想幫妖奴,你和你姐姐一樣賤!”
“我就是閑著沒事想幫他,怎麼樣?”杜宇一笑,背轉身扔下這句話,身體驟然如離弦之箭向著翔風台下的沙灘射去。
那黑衣少年吐出口中的沙子,爬起身把散落的珠寶揀回了箱中,此刻正咬著牙把箱子重新負到背上。然而箱子卻驀地一輕,一個聲音傳到他耳中:“我來幫你。”
黑衣少年本能地退開了一步,吃驚地打量著麵前風神俊秀、飄然出塵的同齡人,迅速搖了搖頭。
“沒關係的。”杜宇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隨即驚異地盯著黑衣少年金色的眼睛,“你的眼睛真特別。”
“嗯。”黑衣少年低低地應了一句,注意到杜宇的行為已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特別是頭頂的高台上,更是傳來輕蔑的哄笑聲。
“仙長小心!”杜宇正尋思如何打開話匣子,冷不防黑衣少年猛然叫了一聲。他一驚之下,驀地旋身而退,躲過了頭頂降下的一陣黑雨,卻不料一腳正踏進一個坑中,滿坑烏黑的墨汁濺滿了他的白袍。
“杜宇,你喜歡和那些肮髒的妖奴在一起,我們就幫你染黑衣服吧。”翔風台上,一群少年早笑得直不起腰來。施些小法術來捉弄旁人,是這幫悠遊少年樂而不疲的遊戲。
杜宇看著墨汁從自己袍角淋漓而下,抬頭向台上的少年們笑道:“三分顏色便想開染坊,你們的手藝也太差了些。”轉回頭,杜宇向怔忡不安的黑衣少年微微一笑:“沒事,我們接著抬——老穿白衣服,也很讓人膩味呢。”話雖輕鬆,心中卻知道此刻的行為對於潔身自好的眾神來說確實已過於逾矩,更加坐實了自己受姐姐蠱惑,自甘下流的名聲,不由有些後悔一時的負氣莽撞。然而等他終於抬起頭,卻撞上了遠處一縷憐愛而讚賞的目光,於是杜宇的笑意就如同初春的藤蔓,不經意間已爬滿了眉梢眼角。
“她是誰?”一直沉默的黑衣少年忽然開口問道。
“她是我姐姐。”杜宇略有些得意地說,“她很漂亮,是不是?不過你沒見過她跳呈天樂舞的樣子,簡直漂亮得……”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那樣溫和的眼睛。”黑衣少年低聲說著,眼光卻從杜芸的身上轉開了。
突然之間,杜宇仿佛想起了什麼,抬著箱子的動作驀地僵硬起來。他驚異地轉頭打量著黑衣少年的模樣,心中不斷揣摩著他方才的語聲,遲疑著問:“那天從海葵那裏救我的,就是你?”
黑衣少年一雙金色的眼眸定定地盯著杜宇,終於平靜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你有親人一起來嗎?”眼見黑衣少年自顧抬著箱子,眼睛重又專注地盯著腳下的玉石台階,杜宇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父母也來了。”黑衣少年靜靜地打斷了杜宇的四顧,“你看不見他們的。”
“那就下次吧。”杜宇也沒放在心上,抹一把鼻子上的汗,笑著說,“還沒問你的名字呢……我叫杜宇,你呢?”
黑衣少年黧黑的臉上第一次閃過了恥辱的神色,好半天才強笑著向杜宇看過來:“我叫阿靈。”
“那麼我們現在是朋友了。”杜宇帶著一種不容推辭的口氣說。他汙糟了的白袍隨著他的笑容在阿靈的眼中閃動,顯出一種張揚奪目的容光,“能再次見到你,我真的真的很高興,你以後就叫我阿宇好了。”
“好。”阿靈努力微笑了一下,然而他金色的眼眸中卻殊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