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少待,我這就去請示天帝的旨意。”鳴奇仙長寬慰地向杜宇一笑,轉到了屏風後麵。隻聽悉悉嗦嗦的龜殼聲響,卜筮的儀式已經開始。
看到那安撫的笑意,杜宇的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可是,阿靈……想到這裏,杜宇擔憂地轉頭向身邊的少年望過去,卻見他定定地盯著地麵,雕像一般紋絲不動,無法猜測此刻他的心中正在想些什麼。然而杜宇的心底卻漸漸地泛上懊悔來——他剛才居然也會懷疑阿靈的動機!可是現在,那一瞬的猶豫已讓他失去了開口的機會。
一柱香的功夫,鳴奇仙長從屏風後轉了回來,重新坐回寶座上。他手裏拿了一片龜甲,向兩旁的神人依次傳看,上麵的裂紋正顯示了天帝對這個事件的最後宣判。
杜宇隻覺得自己的額頭上全是冷汗,腦海中飛快地轉過無數最壞的念頭,這短短的瞬間,仿佛一萬年那麼漫長。終於,等所有的人都傳閱了那片龜甲,鳴奇仙長才向那兩個命運攸關的少年宣布了判決:“杜宇驕縱不羈,行為不檢,幸未釀成大錯,著閉門思過三月……”
隻閉門思過三月。杜宇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盡管耳中聽到了些諸如“天帝還是念他姐姐舊情”之類的議論,他也滿不在乎地裝聾作啞了。
“……鱉靈身為妖奴,不思報效,竟欲挾質私逃,其罪難恕。著處以雷擊之刑,以儆效尤!”鳴奇仙長的聲音,照本宣科,還是一樣地沒有起伏。
“不對,天帝怎麼能這樣懲罰他?”杜宇愣了一下,驀地叫了起來,“天帝聖明,不可能體察不到實情啊!”
“到翔風台行刑。”鳴奇仙長並不理會他,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其餘神人也安靜地魚貫而出。
“你們不能這樣!”杜宇爬起身,死命地推搡著前來押解阿靈的力士,卻被他們一把推開。
“阿靈!”杜宇再次撲上去,抓住了阿靈的手臂。
“太晚了。”阿靈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被眾力士簇擁著往翔風台而去,荏弱得如同一根水漚了許久的稻草。留在杜宇手中的,隻有半截撕裂的衣袖。
“先前你為什麼聽任他為你頂罪呢?”濰繁冷笑著從杜宇身後轉了出來,“現在再惺惺作態,真的是太晚了啊……”
杜宇愣愣地盯著手中的裂帛,腦中卻嗡地一聲轟鳴。是啊,剛才阿靈把一切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時,他為什麼不挺身阻止呢?明明是他逼著阿靈踏上貫星槎的!真是可恥啊,這樣的行為,是不是也可以被稱為“出賣”?
轟隆隆……一陣雷聲從遠處滾過,炫目的閃電頃刻間照亮了他的心智。“阿靈!”杜宇大叫一聲,發瘋一般地向翔風台衝去。一道道雪亮的閃電仿佛一把把戳在他心上的利刃,讓他連躡雲訣都默念不成,隻能半飛半跑、踉踉蹌蹌地朝閃電劈下之處飛奔而去。
“當啷!”兩柄神矛交叉著阻住了他的去路,兩雙手擰住了他的胳膊:“任何人不得接近翔風台!”
“阿靈!”淚流滿麵的杜宇掙紮著,望向匍匐在翔風台正中的黑衣少年,不由失聲叫道。隻見阿靈被鐵鏈鎖在台上,一道道閃電從天空劈下,穿越了他瘦弱的身體。他的頭微微偏向一旁,眼睛無神地半睜著,每受到一次雷擊,他的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痙攣抽搐。
“看到了嗎?這就是想逃回西海的下場!”半空中的鳴奇仙長跨坐著辟水青兕,借著雷霆的威力向一眾黑衣的西海仆役們叫道,“以後還有誰敢擅自離開岱輿山一步,鱉靈就是你們的榜樣!”
“不公平啊,你們明知道……”杜宇才叫了半句,力士蒲扇般的巨手已捂住了他的嘴。你們明知道阿靈不是想叛逃,隻是要借這個機會威懾所有西海的仆役罷了——杜宇心底叫喊著,口中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嘩——又一道閃電劃下,貫穿了阿靈奄奄一息的身體,也照亮了杜宇失去血色的麵孔。阿靈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杜宇心頭一緊,隻覺一股熱血騰地衝入了腦中——他害死阿靈了,他害死自己唯一的朋友了!一念及此,杜宇驟然生出了無比的力氣,掙脫抓住自己的力士,飛身撲上了翔風台。
“阿靈,對不起,對不起……”杜宇大聲地喊著,撲倒在昏迷的阿靈身上。連綿不絕的雷聲中,閃電又準確無誤地劈下,正好劈在杜宇的脊背上。“嗬……”他咬著嘴唇低聲地呻吟了一聲,感覺整個身軀都要被那閃電生生劈成兩半!可這僅僅是一下,方才那麼多道閃電,真不知瘦弱的寧定的阿靈是怎樣承受下來!
雷擊並沒有因為台上的變故而停止,杜宇恍惚中聽見了人們的嘈雜,似乎有不少人也衝上了翔風台。可他隻是緊緊地抱住了懷中冰冷的阿靈的身體,咬牙承受著一陣陣蝕心徹骨的痛楚,似乎這樣才可以洗刷去一點他心裏漫溢的愧疚。
“阿宇……”一聲熟悉的呼喚傳到了他的耳中,那樣溫暖那樣柔和,如同冬季夜晚覆蓋在他身上的羽衣。
“姐姐……”杜宇吃力地吐出這幾個字來,“請你一定要救救……阿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