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白玉素後花園采氣修功,賈雲柳已經躲身於近處。先頭假寐騙過了白玉素,待她一走,他便披衣下床,躡足潛蹤而後隨。半道上抱上了事先藏好的盛有穢物的罐子,悄然來到了白玉素修煉之所。這地方大院所套環一小院,種植有奇花異草珍木,除了白玉素,平素是不許任何人來的,賈雲柳也不例外,生怕不小心帶到此穢汙,影響到白玉素練功修真。今日卻不然,賈雲柳潛入月亮門,隱身於花木叢中,窺見白玉素果然吐紅珠采氣行功,方信為狐。不僅是受瓜裏山人影響,在他所讀的散書傳奇中就有提到狐精吐丹采氣的地方。賈雲柳慢慢靠近,擇一適當距離放下罐子。定了定心神,試了三試,方鼓起勇氣,咬緊了牙關,運上了全身力氣,一縱多老遠出去,平素哪有此狀。大概意誌起了作用,催生了意料之外的效果。賈雲柳一下將狐丹撲住,但自己也摔重了。可此時哪還顧及疼痛,根本也覺不到,抓緊狐丹,爬將起來,跌跌撞撞向罐子便去。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將白玉素搞個懵懂,不知所以,來不及反應。眨眼工夫,賈雲柳已然一手掀蓋子,一手將狐丹投入了罐中。緊接合蓋封閉,俯身於罐上,大概是怕狐丹能夠頂起蓋子而出。其實做完這一切,他也有些癱軟,心跳得特別厲害。白玉素這時稍回過點神來,才看清搶丹這卻是丈夫賈雲柳,又是奇怪又是驚詫,大叫:“相公,您這是……”急忙來搶丹。賈雲柳卻不知哪來的氣力,一躍而起,咬牙切齒,大叫:“狐妖,你還我夫人的命來。”上前扭住,連打帶抓。白玉素叫道:“相公,您瘋了,這是……”賈雲柳半字不入耳,隻顧罵,隻管打,隻來出氣。白玉素難知應架。
這個時候,藏於不遠處的瓜裏山人令狐鈞看個清楚,心中樂開了花,心道:“好,白玉素,你也有今日,休想再活。我數年所埋藏於胸的惡氣,該出一出了。”等不得賈雲柳呼他,飛身而至,大喝一聲:“妖女,瓜裏山人在此,納命來吧。”仗劍撲擊。白玉素拚足力氣一掙,賈雲柳畢竟文弱,誇張點說,手無縛雞之力,一個趔趄,閃倒在地,手也鬆了。白玉素脫身,看是昔日的仇家令狐鈞,未知其如何出現於這裏,相公又怎麼會與這類壞種勾搭一起的,大駭。因為自己已失狐丹,無力來鬥,眼下為保性命,急困之下不覺驚現原形,半人半狐的白毛怪物,奪路逃竄。可險情不斷,頭頂之上又有令狐媚現身,將一罩空中丟下,來困白玉素。白玉素“哧溜”射身,早避開了。仍走,躥上牆頭,紮入街巷。令狐鈞兄妹緊追不舍,不斷發飛劍、法寶、雷掌,逼得白玉素近乎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氣力又大耗,性命岌岌可危。可就在這萬分緊要關頭,忽有一人空中出現,飄飄然正氣仙家,將白玉素收於大袖之中。令狐鈞與令狐媚大怒,喝道:“何人礙事?快將那白狐兒予我們,可饒你不死。”來人麵帶怒氣,冷冷道:“兩個妖狐,連本師我也不認得,今讓你們識一識。我乃青峰山絕秀頂金靈子是也,你倆道本師的壞話,以為吾不知麼?此回之來,專是尋你們算賬。”令狐鈞兄妹豈肯聽服,一個大叫:“與我作對者,死路一條,教成齏粉。”各舉抬左掌,發放出劈手雷,擊金靈子的麵額。可是他們想不到的是,雖雷擊中而金靈子頭上反耀迸金光,人家一點事沒有。二狐大駭,方知對手難惹,莫敢爭鋒。令狐媚最滑,化一股黑煙搶向東南而去。令狐鈞亦化青霧,欲往西方來逃。金靈子不肯舍縱,哪怕逮他一個,也好為白玉素平冤。喝個“疾”,手一點,飛一星碧光,將青霧吸收在裏麵。碧光變一珠兒,被金靈子暫存袖子裏。金靈子飄身奔平南侯府而來。
此刻,賈雲柳尚坐在小跨院地上哭泣,金靈子出現眼前,使他大吃一驚,“誰,”問一聲。金靈子道:“我乃青峰山主人金靈子是也。”“誰?金靈子?你就是金靈子,”賈雲柳聽此,怒火陡起,身奮躍前。劈胸一把抓住金靈子的衣服,叫道:“你這惡士,快還我夫人的命來,本侯爺與你拚了。”金靈子喝個“不得無禮”,見賈雲柳推了一個跟頭,叱道:“你這人,端的可惡,莫冤枉好人。誰曾害你夫人?又在哪時?還你什麼?倒是你肉眼凡胎,不識好賴,辨不了人、妖,理不得是、非。本師曾好心舍妙藥救你脫病厄,爾非但不感激,反過頭來以仇相視,真讓人冷情。而有妖邪惑你,你卻不知,還以為好心腸,又是禮來又是謝。兩相論來,這理又從何而講?”賈雲柳腔兒衝,道:“那個曾遇你恩惠,受你情分?”金靈子喝道:“你好混賬。前者,若非本師施舍還真丹水,今焉還有你存世?……一回事也,難道尊夫人沒有對你講麼?你應該謝我,更當要感領尊夫人之恩。你有今昔,全仗她之功。而你呢,於恩反將仇來報,棄夫妻神情重義,軟耳根偏聽信妖言,是非混淆,不去詳查推究,便輕率做主張,幫臂邪惡,差點害了你夫人的性命。話說這些,你又對得起誰?”賈雲柳認死門,嚷道:“你這歹士,顛倒黑白,滿口誑語,我不信你片語言隻言。”金靈子道:“好,好,你莫不信,待會兒讓你口服心服。”將袍袖一抖,碧珠一顆落地。珠消,瓜裏山人現,已遭法禁,無能走脫。金靈子指其來問賈雲柳:“你可識得他麼?”賈雲柳怎會不認識,心中吃驚,音顫顫道:“他……他乃瓜裏山人。”金靈子道:“認識就好。我且問你,瓜裏山人,瓜裏山人,這其中的‘瓜’字,於左加一‘犭’是為何字?”賈雲柳未加思索,脫口道:“此為‘狐’字。”金靈子道:“對了,那麼‘瓜’之左亦加之,是為何字?”賈雲柳道:“一個‘狸’字。”金靈子道:“著呀。‘瓜’左添‘犭’是為狐,而‘裏’左添‘犭’是為狸。瓜裏山人,取名於‘狐狸’。隻此一點,便可斷此孽乃一妖精。你一聰明人,卻怎麼連這都存疑不到呢?若還不相信,本師讓你來好好看看。”用手一指,瓜裏山人頓現原形,卻是一隻青狐,雜駁少許金、白色毛毫。賈雲柳一見,驚愕不已,倒退數步,“怎麼,他也是狐?”真不敢相信。金靈子道:“正是,本師令之將罪過自招,你就會明白真相。”喝令青狐:“從速招罪。若不招,或有半句隱晦與虛假,本師即讓你遭爛腸之苦。”用手複一指,青狐頓覺腹痛難禁,連忙大叫道:“上仙留情,上仙開恩,我招,全都招。”這狐不敢弄虛耍心眼子,將自己的來曆以及與白玉素之間宿怨的源脈,又是怎麼同妹妹令狐媚合謀加害白玉素的事情,前前後後,一五一十,點滴不漏,招將出來。金靈子問賈雲柳:“侯爺,您可聽清楚了?”賈雲柳點點頭,說道:“沒想到,還有此樁樁曆曆的事情。”金靈子道:“你也聽到,你夫人白玉素的的確確本是一狐,這點不假。但據我而知,她與別的狐不一樣,與瓜裏山人邪惡之類更是不可同語。她有著一顆善良的心,有重情重義的愛與親。可以為所愛而奉獻一切,可以為所親而付出重大代價。也有見不平拔刀助弱的俠膽,恨盡世上邪惡,憐憫所有善良,敢於鬥搏強勢,不惜身家性命。這些,你與她長時同處,應該更能體會許多。許許多多的人都難以做到此,而一狐尚可為,比之豈不感到羞愧。還道白狐,即你的夫人白玉素,念及你兩度救命之恩,身懷報答之心。在其尚未變化成人形之前,為求達所願而到聖仙山盜食七星蘭草之後,不慎失足墜落山澗,衝岸上,錯路而為你的伴童賀小山所得。本來他是要取皮的,可你見白狐可憐,而命放生,還它自由。此為一恩。再就是許多年後,白玉素被仇家所傷,將死於打穀場,被你剛巧路遇救起,並尋醫問藥,使她得以保全性命。此為二恩。這些,大概你還記得吧?”賈雲柳想了想,“哦”了聲,道:“倒是有這兩宗事情,原來那狐與怪物同一,即是我的夫人白玉素?”金靈子道:“正是。白玉素受你兩次莫大恩情,並不忘拋腦後,以圖報答,才有後來你趕考路上雲莽山遇妖,剛好為她,驅逐妖孽而將你救下。是你為妖精驚嚇過度,恐再遇上,苦求人家行加保護。白玉素感你前恩,未得全報,故而不棄不嫌,不避凡俗忌諱,答應下來。之後,你們處久互生愛慕之情,以致於發展到難離難舍,最終結成夫妻。從此,白玉素更是處處為你著想,沒有她,你何來今日的榮耀與富貴。沒有她,你縱有幾條命也是不可活存。就前時之事,你被令狐媚,便是眼前這瓜裏山人的妹妹攝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