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住，完全沒有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甫平息的心跳又漸漸快起來。卻也隻得低聲應道，“是。”
他的聲音繼續從窗前飄過來，“方才方醫生告訴我，家意今早的心髒病發作並非意外。”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有一瞬間不太能明白他的意思，“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是——有人下毒。”他倏地轉身，臉孔仍隱沒在窗前陽光的陰影裏，聲音卻冷靜得幾乎有些森冷。“我要你幫我找出這個人。”
我張了張口，腦子仿佛被雷劈中，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定定地看著他。直到他走到桌前，整個身影將我籠罩在椅子裏，我才呐呐地問道，“為什麼——要我幫忙？”
他俯頭看我，嘴角揚起一抹幾乎有些殘忍的笑，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因為除了你，整個大帥府我找不出第二個可信任的人。”
我回視他，忽然覺得可笑又可悲，為了眼前這個人，我的父親。原來他戎馬半生，可以掌控三省軍權，可以擁有無數女人，卻無法在自己的家裏找出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他這究竟算是幸還是不幸？於是笑了笑道，“大帥又怎知我就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盯著我，臉上的表情緩緩地從之前的寒涼轉為一種說不出的溫柔，良久，我聽見他的聲音溫柔地仿若四月裏的春風拂過，“你是九月的外甥女，我自然相信你。”
房間裏的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我看著他，突然陷入了一種錯覺，覺得他好像是在透過我和某個人說話，透過我看著某個人，雖然明知他是我的父親，那個薄情至極的父親，可我竟然莫名產生了一種哀傷，因為他溫柔語氣裏夾雜著的某種淒楚。
直到叩門聲和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父親！”
“大帥！”
我才驚覺他的手竟然就在我眼前，幾乎就要觸碰到我的頭發。我吸了口氣，忙回身看向門口，隻見傅雲棟和梁秘書正站在打開的門前，表情幾乎可以算是錯愕地看著我們。
傅正亭直起身，望向他們，淡淡地問道，“什麼事？”
“我——”
傅雲棟張口就要說話，卻被梁秘書狀似無意地打斷，“呃，沒事！隻是家意少爺醒了，在找沈小姐。”
傅雲棟瞪著他，表情微怒，但梁秘書看也不看他，隻是對著傅正亭恭敬地低著頭，繼續道，“還有，大少奶奶問，大帥今天是否會住下來？”
傅正亭點了點頭，“好，告訴大少奶奶，我會多住幾天，直到家意康複。”
傅雲棟明顯吃了一驚地轉向傅正亭，“父親？您不是——”
“是！”梁秘書再次打斷傅雲棟的話，引來傅雲棟再次的瞪視。“我這就去。”說著轉身出了門。
我也忙站起來，“那有期也先出去了，大帥若有事可盡管再吩咐。”
“好。”傅正亭微點頭。我正欲轉身又被他喊住， “從今後你不必如此拘謹，隻把大帥府當成自己家便可。”
傅雲棟聞此言掃了我一眼，臉色微變。我也不管他，忙應道，“是，大帥。”
“如此稱呼更是不必了。”傅正亭擺擺手。
傅雲棟臉色益發難看起來，眼睛更加不避諱地瞪著我，幾乎要冒出火來。
我一時倒也有些呆愣，隻聽得傅正亭又道，“今後你喊我姨父即可，跟著家意稱呼雲棟他們就可以了。”
“好。”我這才明白過來，忙笑應道，“姨父說的是，有期恭敬不如從命。”
傅正亭擺了擺手，“你們都出去吧。”
我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身後傅雲棟也跟了出來，在我走進家意房間之前喊住了我，“沈小姐。”
我駐足微側身看向他，隻見他臉色雖已不複方才的難看青黑，卻仍帶著絲寒涼。
“傅某想請教一下今後該怎麼稱呼沈小姐？”他口氣裏的譏諷傻子都聽得出來。
我不曉得為什麼他每次和我說話都是含沙射影，心裏一股氣又提了上來。但思及傅正亭尚在對麵書房中，不想和他費口舌多生事端，便錯開他的目光淡淡地道，“方才姨父說的話二哥是沒聽清楚麼？不過無妨，有期隻不過是承蒙姨父抬愛，心裏實是受寵若驚，又不便拂逆。因此二哥願意怎樣稱呼便怎樣稱呼。”
他被我堵了回去，雖沒有立刻接上口，但不一會兒便冷笑起來，“沈小姐真是好本事啊，不過幾駐香的功夫，竟然就和家父攀了親戚。不過既然家父已經認了沈小姐，‘雲棟’自然也是不便拂逆的。隻是‘雲棟’還是好奇‘表妹’究竟是哪一房的‘表妹’？”他刻意加重了稱呼，每個字幾乎都是從齒縫裏蹦出來的，存心就是要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