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1 / 2)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住在近城的郊區,常常可以映著菜畦看晚霞,一望無際,晚霞就像拉在天幕的紗蔓,美麗的讓人窒息。那個時候母親會給我講很多故事,從晚霞升起講到繁星閃爍,然後我會想著這些故事回家,入睡,在夢裏繼續講故事。

那個時候家裏有個小小的院子,破舊的欄杆上纏繞著很多藤蔓,枝連葉繞,總是濕漉漉的樣子。有的藤蔓葉子是很多小小的水滴形(也許這也是我一直記得它濕漉漉的原因),邊緣帶著微小的刺,我喜歡撫摸它但是我從來沒有被劃到手過。嚴冬的時候我會天天跑去守候看上去死去的枯枝上麵小小的朱紅色,等到這朱紅色褪去,枝頭換上青綠的小點,我就知道,春天來了。然後我會在淡煙細雨中繼續守候,看著它一天天變大,最後裏麵純白的綢緞掙脫開來,綻放出一朵朵煙華,靜靜的美,卻又像在唱在跳。我從沒有見過比它開的更晚的花兒。這時我就知道,暖融融的、睡意朦朧的春天過去了,接下來就是我的仲夏夜之夢。

在那不知名花朵盛開的日子裏,我和小夥伴(為什麼我記憶中那一大群孩子除了我全是開襠褲?!)奔跑在沒有汽車會開過的潔淨的大道上,兩旁都是葉片厚重的玉蘭與高大的梧桐。離家很近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公園,什麼樣我不記得了,但是我可以肯定,有水流,有小亭,有讓夢靜靜生長的沃土。我常常呆在晚霞過後的玉蘭樹邊的昏黃路燈旁,數天上的星星,然後給他們取名字,再給他們講故事,講我自己編的,很稚嫩的故事。

當夜風開始清涼,秋天就來了。

蔓上的白色花朵早已悄然凋零,在花開的地方冒出小小的淡朱紅的果實。

我常在落滿枯葉的道路上慢慢的走著,有時和我玩的最好的那個男孩子會和我一起,但更多時候是我一個人。我很慢很慢的走,細心聆聽落葉在我腳下的輕歎,還有看不見的地方的流水在吟唱昨天。我想那時我一定是可以聽懂他們的話吧,我想我聽見的不是惋惜,應當是滿足與回顧。那時候秋風常常帶起落葉再旋舞著落下,我想我可能在這舞姿中看見過聖光,於是心珍惜沉靜如水。我會用稚嫩的童音向夥伴表達我看見的故事,但是他更加喜歡用七葉樹的果實打彈子。我向溫柔的母親描述,她總是笑著不語,然後遞給我一碗清清的桂花酒釀,讓我自己玩去。我講給帶著秋露的藤蔓聽,它微微點頭,偶爾發出輕輕的感慨。

秋風已經刺骨到必須穿著毛衣來禦寒的時候,我又再次等待起來年。冬天很少有雪,更多的是冰一般清冷的陰霾或是淡漠的陽光。我想江南一帶應該都是這樣。奇怪的是,我這樣天天掛著沒心沒肺的傻笑的人,竟是在這樣淡漠明淨的冬天出生的。——那應當是我徒弟玲兒的性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