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小酒館父子相見,鐵門關風聲鶴唳(1 / 3)

北涼曆年冬天的大雪總是下得酣暢淋漓,不像南方那樣扭扭捏捏,這讓新近在這塊貧瘠荒涼土地上安家的幾個孩子都很開心。北涼鐵礦多少,戰馬多少,糧食多少,反正都不是他們可以觸及的事情。四個孩子中大女兒沒甚出彩,跟尋常少女一般喜好胭脂水粉,就是性子潑辣。像那蕩秋千,也不像尋常大家閨秀那般含蓄,總恨不得蕩到比頂樓還要高。老二最為聰慧,自幼便被視作神童,讀書識字極快,性子也內斂,都說像她娘親。老三長得最像他那風華絕代的娘親,典型福氣的北人南相,跟他一生下來便注定勳貴無比的身份十分相符。興許是這個家的子孫福運都用在了前邊三個孩子身上,到了土生土長在北涼的四子這裏就有些可憐,就跟家鄉的土地一樣,他打從娘胎裏出來就沒哭過一聲,會走路以後也憨憨傻傻,枯黃幹瘦,鼻子上時常掛著兩條鼻涕,跟口水混淆在一起。府上下人也都覺著女主子是因為生他才死的,私下對前邊三位小主人都打心眼裏喜愛,唯獨對力氣奇大的老四惡感不已;膽子大一些的年輕仆役,四下無人時就會狠狠欺負幾下,反正小家夥銅筋鐵骨似的,不怕被掐,就是扇上幾耳光,隻要不給管事門房們撞見,就都不打緊。

十二歲徐渭熊的書房纖塵不染,井然有序,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物品,除了文房四寶就隻剩下囊括諸子百家的浩瀚書籍,書櫃擺放的每一本書都拿朱筆細致圈畫過。今天她正在一絲不苟寫那個"永"字。北涼王府的二郡主公認無所不精,唯獨書法實在是不堪入目,這讓要強好勝的徐渭熊鑽了牛角尖,誓要寫出滿意的楷字--比不過弟弟也就罷了,怎能輸給她?!書法真意,她早已爛熟於心,都不用別人如何傳授,直筆、駐鋒、側鋒當如何才算爐火純青,她都很心知肚明,可真到了她毫尖寫出,卻總是如蚯蚓扭曲,這讓這個秋天寫了不下三千"永"字的徐渭熊也有些惱火。

一個唇紅齒白異常俊俏的男孩提了一具比他體型還要小一圈的"屍體"來到書房。

徐渭熊微微抬了抬眼角,不理睬。

錦衣華貴的孩童放下"屍體",笑哈哈道:"黃蠻兒,咱們到了。"

躺在地上的"屍體"聞聲後立馬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憨憨咧嘴笑,懸掛了兩條鼻涕蟲,還流了許多口水。

這一對兄弟就是徐鳳年和徐龍象了。

黃蠻兒喜歡被哥哥拖拽著,也喜歡大雪天被哥哥倒栽蔥扔進雪地裏,整顆腦袋冰涼冰涼的,舒服得很!

徐鳳年伸手幫弟弟仔細擦去鼻涕口水,然後胡亂擦在自己袖口上,指了指書房裏一尊龍頭對大嘴蟾蜍的候風地動儀,拍拍黃蠻兒的腦袋笑道:"去,玩蛤蟆去,記得這次別弄壞了,到時候二姐趕人,我不幫你的。"

枯黃稚童乖乖去地動儀旁安靜蹲著,這回沒把蹲在地上承接銅球的蟾蜍偷偷拔起來。

徐鳳年趴在書案上,嚷嚷道:"二姐,還練字呢,練啥哦,走,咱們去湖邊釣魚,大姐都在那兒擺好繡凳了。"

已經有了少女坯子的徐渭熊根本正眼都不瞧一下弟弟徐鳳年。

徐鳳年撓撓頭,無奈道:"真不去啊?"

徐渭熊不耐煩道:"再寫六十個"永"字,我還要讀書。"

習以為常的徐鳳年哦了一聲,嘻嘻一笑,搶過筆,鋪開一大張熟宣,唰唰唰一口氣寫了幾十個潦草"永"字,這才將筆交還給二姐,"瞧,你都寫完了,一起玩去唄。"

徐渭熊怒目瞪眼,北涼王府的小世子吹著口哨,半點都不在乎。

徐渭熊擱下筆,冷哼道:"就兩刻鍾。"

徐鳳年笑道:"好嘞!"

姐弟三人一起走出書房,黃蠻兒當然是給他哥拖出去的。

徐鳳年問道:"二姐,什麼時候下雪啊?"

徐渭熊皺眉道:"才霜降,立冬都沒到,再說今年興許會在小雪以後幾天才能有雪。"

徐鳳年做了個鬼臉,"二姐,你那麼聰明,讓老天爺早些下雪唄?"

徐渭熊伸手擰住小世子的耳朵,狠狠一擰。

這一年,北涼第一場雪果真在小雪之後三天如約而至。

兩位少女和兩個弟弟一起打雪仗,是徐鳳年好說歹說才把二姐說服,從書房拐騙出來一起玩,當然是他和二姐一頭,大姐徐脂虎和弟弟黃蠻兒一頭。因為氣力嚇人的黃蠻兒給哥哥說了隻準捏雪球,不準丟擲,加上在二姐徐渭熊的指揮下,徐鳳年打得極有章法,孤立無援的徐脂虎自然給砸了很多下,不過她在投降以後偷偷往徐鳳年領子裏塞了個雪球,也就心滿意足。徐鳳年齜牙咧嘴一邊從衣服內掏雪塊,一邊跟二姐說道:"咱們去聽潮閣賞景,咋樣?"

徐渭熊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去,要讀書。"

徐脂虎幫著弟弟掏出雪塊,笑道:"女孩子嫁個好人家好夫君就行了,你讀那麼多兵書,難道還想當將軍?"

徐渭熊瞥了一眼這個從小到大都跟冤家似的姐姐,都懶得說話,轉身就走。

徐脂虎對著妹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徐渭熊好像背後長了眼睛,身形停頓,轉頭冷冰冰說道:"你以為徐鳳年還能玩幾年?"

徐脂虎皺了皺已經十分好看的眉頭,叉腰反問道:"你知道?"

一看苗頭不對,再待下去十成十要被殃及池魚,徐鳳年拉著黃蠻兒趕緊逃離這處戰場。

事後他才知道兩個姐姐打了個賭。

那一年,北涼的雪格外的大。

小世子差點以為老天爺是個養鵝的老農,要不然能撒下這麼多"鵝毛"大雪?

徐鳳年在一名籠罩在黑袍中的男子帶領下乘馬車進入茂隆軍鎮,那沉默寡言的男子親自做馬夫。

茂隆城已處戒嚴狀態,氣氛肅殺。巡城的甲士見到男子的令牌後,俱是肅然站定。

將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