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娟
同學程軍老和我說:“你真該認識認識江琪,真該看看他的畫。”可我總讓他失望。
我們的校刊得以常辦常新,主要在於有程軍和江琪這兩根擎天柱子。程軍曾打趣地對我說:“你是第三根柱子。”我否認,我隻不過在筆名的掩蓋下給校刊寫一點傷感的文字罷了。
我與江琪並不認識,盡管我們的作品一同在宣傳欄中展示,盡管我們的名字被大家相提並論。
程軍和江琪常組織一些活動,像春遊、舞會和各種晚會,可我總不參加,我像一朵雲一樣飄來飄去,行蹤不定,無法真正地落到塵世中來。於是,程軍總是埋怨我:“你也該和我們的成員認識一下吧,至少,你該認識一下江琪。”
江琪還是校廣播站的播音員,在每天下午五點鍾的時候播一些優美的文章、放一些很老但很動聽的歌曲,可我沒機會聽,五點鍾我要出去做家教,七點鍾才能回來。
一直這樣,到了他們即將離校的五月。
那是一個晴朗的天氣,程軍找到我說:“江琪下午播你的文章。”這在我的意料之外。放學後,我獨自來到樟樹林中,找一個石凳坐下,林中散落著一些樟樹葉,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在層層疊疊樟樹枝葉中,偶爾會生出一點兒風,惶惶然不知所措地在林中遊蕩,幹枯的樟葉便借機脫離枝幹,在夕陽片刻的舞蹈。
喇叭裏開始傳出他的聲音,那聲音從人流的上空飄過,蕩漾在草地上而飄進樟林中。他的聲音清亮、溫暖並帶著幾絲憂鬱,像一股清泉流經山穀般流進我的心裏,漸漸地彙成心的海洋。隨著我的文章的起承轉合,心海時而平靜悄然,時而波濤澎湃,而他的聲音正伴著我的心跳的節奏。
第二天,我辭去那份家教,無可奈何地,我喜歡上了那個聲音……
他們離校的前一天晚上,校園裏彌漫著傷感的氣息。畢業班的學生們在草地上圍成大大小小的圈,輪流唱歌、彈著吉它,還將點燃的蠟燭在草地上圍成一行字:“我們永遠在一起”。空氣中飄流著離別的憂愁,卻表現為強製起來的快樂。
程軍和江琪的最後節目是舞會,程軍再一次找到我,隻淡淡地對我說:“你一定要來,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了!”我的心中的某種東西被軟化了。
我去得較晚,因為參加另一個節目,程軍沒有埋怨我,他鑽進人群,繼而領著個高高個子的男孩向我走來,介紹說:“這是江琪。”
相識是這樣的自然而簡單,他就像他的聲音一樣,清亮、溫暖並帶著幾絲憂鬱。
他說:“認識你真難,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他又說:“能請你跳舞嗎?這是我們最後一場舞會,也是最後一支舞曲了。”
我便將我的手放在他溫暖的掌中,在悠揚而傷感的舞曲中,我們旋轉,我們貼近,我們都察覺到彼此心中的不舍與依戀。恍然間,我竟覺得,我們像是相識很久了,是在我初見他的畫和他初見我的文章的那一刹那,我們就已經相識了。
他始終沒有放開我的手,在女生宿舍樓下,他展開我的手掌,輕輕地寫下了他的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說:“記著打我的電話。”隨著他的筆尖的輕輕滑動,那個名字被那般深刻地烙進我的心中,我握緊我的手,便像握住了關於他的一個珍貴的印跡……
他走了,我沒有去和他道一聲再見。因為一位詩人曾說過:“分手後就不要再見,再見時我已不是原來的我。”正因為如此,我一直沒有撥打那一串電話號碼。我寧願像一顆流星,在他的心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後便消失在茫茫天際,也不願在他的目光中任由歲月潮水滌蕩了一切光澤。
時光悄然而逝,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他來,想起他的聲音、那場舞會和那悠揚而傷感的曲子。當我閉上眼睛,握緊我的右手,便那般真切地感覺到他的溫度、他的心跳,感覺到他的筆尖輕輕滑過時,我心中隱隱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