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雙橙紀 (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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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郭敖

笙詩。有聲無辭。[詩經?殘卷]

1

我應該相信我的父親,在新加坡NanyangPolytechnics讀完最後一天夜校後,回到國內,重操父親的舊業,去安分守己的做一個賊。白天我有一個很好的職業,因為從小對理工類特別的敏感,又有一張好的文憑,回國後在一家南洋貿易企業做企宣,每年的工作業績都會拿到第一,就像我讀書的時候一樣,一切都順理成章。因為父親給我說過一句話,他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記住第二名,永遠隻有第一才是創造曆史的時刻。

父親是一個賊,兩年前在監獄中死去,他死的時候我還在新加坡讀書,那天我沒有回來看他。我知道他不希望我看到他在監獄中死去的樣子,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我並不知道他做什麼職業,隻知道他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們帶一些熱乎乎的食物和新鮮的橙子吃。在那一段時間裏,每天放學後我和姐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守在窗戶門口,等著父親的歸來。

這些年裏我做過推銷員,酒店服務生,甚至給人送過外賣。我一直都很努力地去做我該做的事情,就像父親始終憨厚如一的微笑,我幻想著父親打開別人家門鎖的時候的執著,如果這把鎖打不開,全家人都會跟著餓肚子,因為他知道家裏還有兩個人在等他。

母親跟一個我們從未見過的男人私奔以後,父親每天都會給我們買橙子吃,他說這是母親最愛吃的水果,他每天都會買回來,希望有一天她回來後能夠立即就吃到新鮮的橙子。而這些年來我知道,父親也一直都在等。

那個女人一直都沒有再回來,姐姐在父親臨終的時候去看過他,在他死去的時候手裏還一直都握著我和姐姐的照片,那天父親一直念叨著我的名字,我知道父親一直都很想見到我,雖然素日裏我們說話無多,也沒有太多的能讓人心血沸騰的撫慰和叮囑,彼此之間卻可以相濡以沫,隻是有些話他永遠都不願意說出口。

家裏的房子已久很殘破,在桌子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用手指輕輕的勾起可以看到清晰的痕跡,桌子上放著十年前那台黑白的電視機,每到陰雨天就會茲茲啦啦響個不停,桌子上的橙子長出了黑色的黴菌,已經完全的幹癟掉了,牆壁上掛著父親、姐姐和我的那張合影,記得那是在我十六歲生日那天的紀念,照片裏的父親笑容依然很憨厚,被子疊的很工整,屋子裏已經很久沒有居住的氣息。姐姐亦是住在男友的家裏,我也從來沒有問過姐姐的職業,這裏早已經被遺忘。

2

我試著打開每一把鎖,在我所不熟悉的陌生地點,然後進入陌生的房間,看著他們的房間布局,幻想著主人在這裏的生活以及男主人和女主人打鬧嬉戲的場景,相互擁抱、親吻、爭吵。從這裏看到他們的生活水平和個人的習性和愛好。我承認我的好奇心很重,但是我從來沒有拿過陌生房間裏的任何一樣東西。

我以為打開一把鎖很容易,其實打開一把鎖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容易,我可以想象得到父親為了生計,去打開那把鎖的心情。但是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都沒有打開自己心中的那把鎖。

父親說當你打開一把鎖的同時,一定有另一把鎖已經無聲無息的鎖上。所以人生永遠都無法回到當初的起點。

那天我打開了一把鎖,是古式的那種青銅鎖,房子亦是民國時期的那種閣樓,當那把鎖打開的一瞬間,我自己卻鎖入了一場永遠無法逃出的漩渦之中。

在那扇門後,手指輕輕的撥動鎖簧,暗鎖清脆的跳開,仿佛突然有光照進了我的生活,一切繁華到極盡完美。

她坐在那裏,穿著一身紅色的旗袍,紮著馬尾,眼睛圓潤的凝視著遠方,嘴角裏掛著落寞而孤寂的微笑,淡淡的泛出一絲憂傷,我走進來,她並沒有吭聲,由於進來的時候倉促,腳步聲很沉重,她側耳傾聽,被我細微的動作幹擾到,她抬頭說:“佑,你回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猜想她一定是把我錯認成了別人,而這個人一定是她所親近的人。桌子上掛著一個男人的照片,臉頰消瘦,下顎有一顆痣,是那種成熟的男人。我低頭走到她麵前,她依然在一個人說話,麵對著夕陽。她繼續說:“你說今年的8月12號一定會回來看我,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會騙我。我看不到你,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她是一個盲人,很久以後我知道她的眼睛在一場車禍中失明,隻是她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在某一段時間裏,我或許成為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那個人叫佑。我說:“你知道我會來?”

她猶豫了一下,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