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迷兔 (3)(1 / 3)

我不反對母親的背叛,因為這是她的自由,我尊重。但是我的父親卻不允許,並最終以一個男人的粗暴判了她的死刑。母親是在三年前被父親重重地推到落地窗邊,然後失足掉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那裏很遙遠,有人說是地獄,但更多的人說是天堂。

昨深,你知道那個愛紫羅蘭的男人嗎?

……

看到這裏的時候,信紙從我手心抖落。

我必須承認自己也是一個膽小的人,無法鼓起勇氣繼續觸及這些刺穿我心理底線的字跡。每個字仿佛都能抽出偏旁部首,在我的每根神經裏安下火線,稍稍一碰便會引爆全身。我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心若懸空,而手指更是顫抖得不知所措。

我撿起信紙,重新把它裝回信封,揣在手中匆忙地跑下樓。不經意間竟撞到了樓梯的扶手、大廳圓桌以及沙發,但這些相撞產生的肉體之疼遠不如自己內心的疼痛。我踉蹌地來到大門邊,準備開門。

“昨深,你知道腓亞……”

男人從沙發上起身,焦急地向我走來。

“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一隻手抓著頭發,一隻手迅速擰開門把,瘋了般衝向黑暗,沒有回頭。

身後的那扇門,被用力地甩上,在漫無邊際的夜晚裏,恰若驚雷。

7

夢裏我依舊站在玫瑰街某個店鋪的屋簷下,麵對著一個虛幻的世界而望著自己腳下的小鞋。

玫瑰街的盡頭有一麵大笨鍾,發出一種煮水的聲音。時間那樣短,又那樣長。

最近街巷裏的玫瑰越來越少,大霧卻越來越大。或許這是玫瑰的眼淚,紛飛成潮濕的羽翼氤氳天地,以表示一種眷戀和痛苦。霧裏是一片狹窄到壓抑的空間,就像腓亞描述的那樣令人窒息。有人出現,然後消失,又出現,卻沒有人說話。那些穿著小醜服的魔鬼在以龐大的數量增加,他們表情怪異,瘋狂采摘著玫瑰,然後扔掉,接著又種上大片大片的紫羅蘭和白茉莉。

我的內心很不安。

最近的兔子先生,看起來更為落寞。

它的金色麵具漸漸沒有了光芒,鐵鏽一點一點在上麵蔓延開來,成為盛大而陳舊的傷口。

“兔子先生!兔子先生!”

我又一次親昵地向它招手。我明白自己有多麼在乎它,就像在乎腓亞一樣。因為在看不見出口與入口的玫瑰街,隻有他能和自己說話。

兔子先生拄著深褐色手杖慢慢走來,穿小醜服的女人和男人故意擠它,撞它。這使得它的步子變得更加緩慢。玫瑰街上空飛翔的鳥群穿梭在雲縫中而投下的束形光線,刺穿了彌漫的大霧,漸漸浮現的是一個蒼白的身影。

“小家夥,真高興又見到你。”

“兔子先生,玫瑰街快消失了,你還沒找到出口嗎?”

“快找到了……但或許又都找不到了。”

兔子先生揉了揉額頭,然後把自己的兩隻長耳朵拉了下來,緊緊貼在金色麵具生鏽的傷口上,像一個失敗的人對自己最後的保護。絕望,懦弱,又無可奈何。

剛剛被光束劃開的大霧又聚合起來。穿小醜服的人群,骨頭在劇烈地拔節,喉管發出一陣竭力地嘶喊,麵目猙獰。

玫瑰街像一座黑森林,滔天翻滾的氣浪,仿佛世界末日般的黑暗。

8

莉香阿姨再次出現在我家時,是我拿到腓亞留下的那封信的第三天。白晝,雲淡風輕,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流過指尖。

母親倒了杯綠茶放到她姐妹的跟前。這個女人已經不是三年前來我家時的那副超市阿姨的裝扮了,她臉上化了很濃的妝,金卷發,一隻手總是不時撥弄著掛在胸前的銀項鏈。我差點都認不出她了,但她說話的腔調似乎一直沒做多大改變,剛一開口就暴露了她的從前。

“麗美,再過一兩天,我就要去加拿大了,臨走前來看看你。”

“看來老祥在外麵打拚得不錯。這下你也可以和孩子一起出去享享福,可苦了大半輩子了。”

“唉,像我們這樣的女人哪會有享福的命,在外麵也得繼續受苦呀,嗬嗬……對了麗美,一直忘了跟你說了,那個姓梅的女人在三年前摔下樓死了。我看那天準是我看花了,阿和是不會做那種事的。”

母親押在眉間三年的愁雲仿佛一瞬間被解開,整個走形的身體更加鬆弛地躺在沙發上。過了半晌兒,她才緩過神來看著這個曾經為自己送來傷心情報的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