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息斂氣,側耳傾聽。這些打手還嘻嘻哈哈,說著黑話,可是仔細
聽來,就聽出來他們說的是方言,奇怪的是,還不止一個地方?腳步聲,說笑聲漸去漸遠。林天雷頭探出牆外,我也把頭探出去,看見一幫穿得破破爛爛外地人,或是手裏拎著鐵鍁,或是肩上扛著鋤頭,要不就是拿著飯盆,一路打鬧著走遠了。
林天雷長長鬆了氣,象個撒氣的皮球,轉身就軟了,癱在地上背靠著牆大口喘氣,好像劫後餘生。我上一眼下一眼的撩著他,又是吃驚,又是不屑。頭一次的,打心眼裏瞧不起我哥。
慕容看著林天雷,眼裏也是冷冷的輕蔑,就聽她冷笑一聲,站起來走出去,立在月亮地上,撣裙子。
我拿胳膊肘捅捅林天雷,他無力的擺擺手。我自己起來了,一出去,慕容劈臉就問:“他呢?”
我見問,無話可說,隻好傻愣著。慕容蓉又冷笑一聲,走到牆裏來,陰陽怪氣的甩出一句:“起來吧,還躲誰呀?”
“你他媽給我住嘴!”林天雷吼道:“你以為我跟個王八似的躲著是為我自……”他的話噶然而止,半天,那個“己”字,才從牙縫裏擠出來。
慕容也真他媽沒啥出息,一通犬吠,就讓她膝蓋發軟,蹲在林天雷身旁,柔聲細氣的說:“師哥,我知道你擔心我們,我們更擔心你……”
“少廢話!滾!聽見了嗎?還有你!”他的抬手,哆嗦著指著我“你……你個掃把星……”他上氣不接下氣。我原本就很窩火,抄磚頭在手,瞪著他,要是他在罵我,我就拍他個滿臉花,可是隻聽見他牛一樣粗的喘息聲,然後就是輕微的咳嗽。
慕容似乎察覺不好,趕忙劃著火柴,象買火柴的小女孩一樣,捧著簇火苗兒,照亮我哥,林天雷虛著眼睛,目光都散了,嘴唇灰白,他的手按在右肋,被慕容拿掉,髒衣服上已經染上了一片血,濕漉漉的一點一點還在擴大,看來流量不小。
我倒抽一口冷氣,扔了磚頭,半蹲在他身邊,我看著林天雷,四目相對,雖然都是七上八下,但很有默契,是那種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於是我對慕容說:“我有個地方。不遠。”
慕容蓉和我,左右各攙著他一條胳膊,架他起來,一路蹣跚,在林天雷的指引下,我們找到老錢的單元樓。
我們剛要進門洞,林天雷示意我們停下,摸出鑰匙,慕容要接,他擋開慕容的手,鑰匙交到我麵前,我很意外,接過去那一刻,好像天降大任,覺得自己倍兒是個人物。
可是林天雷很不情願,因為他看我接過鑰匙的時候,深深歎了口氣。我轉身要走,手被林天雷牽住,我回頭望著他,他從腰間抽出把刀,遞給我,非常不放心的叮囑:“千萬當心……苗頭不對馬上喊我……誰敢攔你,就……宰了他!有哥替你兜著,記著!我隻要你沒事!”他的話讓我心驚肉跳,又熱血沸騰。
我攥了鑰匙,提著刀,上樓時,感覺磕膝蓋都在打顫。樓裏很安靜,耳朵貼在門上,輕扣兩下,沒有聲響。手摸到鎖眼,鑰匙捅了進去,擰開鎖,就聽哢嗒一聲,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從一到十在心裏暗暗的數,那一瞬我即沒心跳,也沒呼吸,好像等著定時炸彈爆炸……
黑漆漆的,沒有一絲聲息,我沉了口氣,輕緩的推開門,屋裏光線雖暗,但是大致還能分辨出輪廓。我確定屋裏沒人。開始很慶幸,可馬上就有點失望,感覺剛才的感情白白浪費了,很不值。
我一時摸不到燈繩兒,就沒開燈。下樓跟慕容攙林天雷到屋裏,我將門反鎖。屋裏燈光大亮,林天雷急道:“快關燈!”
慕容站在牆邊,手摸著按鈕詫異的問:“為什麼?”
林天雷瞪眼扯脖子吼起來:“叫你關你就關!哪那麼多廢話!”
慕容忍氣吞聲,把燈關了。我在慕容耳邊說:“你放心!他不敢耍流氓。有賊心,也沒怎膽兒,有賊膽兒,賊也沒了。”慕容輕笑一聲,歎口氣,打開台燈。
林天雷耳朵還真賊,窩在沙發裏,氣喘籲籲的接茬說:“那可說不定!見妞不泡,大逆不道。見妞就泡,替天行道。慕容,怕不怕?”口氣裏滿含危險的問。
“怕什麼?”慕容問。
林天雷道:“我可要耍流氓?”眼神很賊的說。
慕容冷笑一聲,咬著後曹牙傲骨錚錚,光明磊落,神鬼不懼,道:“怕你?怕你就不來了!”
我瞅著她自語道:“怎麼這麼耳熟?”
林天雷笑道:“我靠!劉胡蘭!女共匪呀你!”慕容和我都忍不住笑起來。
慕容把台燈放在地上,叫我找幾張報紙來,她用報紙卷成個帽兒,扣在紗罩上,原本就微弱的光線,更暗一成。她把台燈,放在我哥身邊,單照他的傷。
慕容蓉坐到他身旁,大方的解天雷的衣扣,林天雷反倒有點不自在,手一擋,說:“我自己來。”他脫了上衣,我看見那肋下的傷口洇著血。
慕容蓉神色緊張,柔聲勸道:“要不去醫院吧……”
林天雷眉頭緊皺,搖搖頭。
慕容也不再勸他,便命令我:“打盆水。”林天雷也好象被提醒了說:“對了,水!渴死了。”
我上廁所打水,慕容則起身給我哥倒水,林天雷無聊的要命,從茶幾隔板裏,翻出盒煙卷,很知足的樣子,敲出一根,剛叼嘴上的煙卷,就被慕容不客氣的拔掉。林天雷無奈的望著她,目光裏全是祈求,楚楚可憐。
她不是不為所動,而是壓根就沒看見,慕容顯然已經進入狀態,棉球叫酒精喂得飽飽的,有點發藍頭,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擠在一隻塑料袋兒裏,慕容蓉用鋥亮的不鏽鋼小鉗子,探進袋子裏,夾出一個酒精棉,從指尖到掌心,先擦了一遍,扔了。又取出一個,才去擦拭我哥的傷口。我嗅到醫用酒精味兒就緊張,自然不敢插手。但是還忍不住插句嘴:“哥,你那衛生巾呢?”我笑不滋滋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