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的這一嗓子從屋後傳出來,把蘇童著實嚇了一跳,唐敖感覺到她忽然抖了一下,於是把她的手握緊了一點,然後率先循著那聲音朝屋後麵繞了過去,穀滿倉優哉遊哉的跟在後麵,他倒是完全沒有一絲緊張,也不擔心呆會兒會不會碰一鼻子灰什麼的,還順手從旁邊摘了一個狗尾巴草現在嘴裏,咬著細細的草莖,讓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一抖一抖的,一副愜意又放鬆的狀態。
真不知道這個家夥到底是大場麵見得太多了,所以才對現在這種事完全不放在心上,還是其實根本就沒有經曆過什麼,初生牛犢不畏虎罷了。蘇童看他那一副好像是出來春遊一樣的態度,心裏麵偷偷的猜測著。
紙人李的房子,或者說紙人李養父留下來的房子並沒有很大,前後屋的跨度也並不長,很快他們就順著房子一側的小路繞到了後麵,原來這個小房子的屋後也還有一個院子,後麵的院子比起前麵的反而要更加寬敞很多,院子上方搭著遮雨遮陽的涼棚,一個人背對著他們,坐在一張好像是別人家裏淘汰掉不要的破沙發椅上頭,連頭也沒回,一邊低頭忙著自己手上的活計,一邊抬起一隻手胡亂示意了一下,說:“你們過來說話吧,我這兒有個活兒,趕得急,停不下來。”
唐敖拉著蘇童往涼棚下麵走,穀滿倉也跟上來,就好像第一次見到蘇童的時候那樣自來熟的和沙發椅上的人攀談起來:“你是紙人李吧?你怎麼知道我們找你?剛才是不是在後頭其實都聽見我們在門外招呼你了,懶得張嘴,沒答應?”
沙發椅上的人搖搖頭:“我沒聽見,是它們告訴我的,都被嚇壞了,這不,能藏的都藏起來了,再膽小一點兒的都已經跑掉了。”
蘇童聽他說的有些沒頭沒腦,不過心裏估摸著也能猜到這人指的是什麼,她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了一下,不想表現的戰戰兢兢,太過丟臉。
走到涼棚裏麵,唐敖他們幾個來到紙人李的麵前,紙人李看起來四五十歲,一頭亂發,看樣子已經很需要修剪了,腦袋兩側的頭發被耳朵頂著,撅了起來,其中還夾雜著許多星星點點的白發,他正低著頭,擺弄著手裏麵幾條纖細的柳枝,那些柳枝在他的手裏麵,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樣,隨著他手指的動作時而上,時而下,柔軟而又有韌勁兒,迅速的被編盤成了一個囫圇的人形。
把手頭的柳條都編好了,紙人李這才抬起頭,看向唐敖他們三個人,唐敖他們也這才看清楚紙人李的相貌。蘇童心裏麵感到慶幸,幸虧自己從事了三年多的新聞記者工作,出外采訪最基本的一種職業素養就是處變不驚和隨機應變,這裏的處變不驚,自然就是指不管遇到多麼意料之外或者令人驚訝的事情,都要把所有的吃驚壓在心底,表麵上維持著平靜,以免因為自己的失態而惹怒了采訪對象。她方才在看到紙人李的臉的時候,就是這樣強壓下差一點就脫口而出的驚呼,穩住自己一瞬間差一點點紊亂的呼吸,任由心髒在胸腔裏劇烈的跳動,表麵上還極力的保持著淡定,生怕自己的內心感受一不小心流露出來。
平心而論,紙人李的長相並沒有什麼特別駭人的地方,看上去十分普通,如果非要挑有什麼特點的話,恐怕也隻能說,他比別人顯得更滄桑一點,臉上有很多深深淺淺的皺紋,膚色也黝黑,除此之外,就幾乎是掉到人群裏就立刻找不到的普通程度。真正讓蘇童差一點倒吸一口冷氣的並不是他的長相,而是紙人李的一雙眼睛,蘇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沒見過世麵,以至於少見多怪,但是至少在她的記憶當中,有生以來的這二十幾年裏,她還從來沒見過誰的眼睛是這樣的。
紙人李此時此刻正抬著頭看向他們,他的那雙眼睛,一雙的眼仁兒是黑色的,就和普通人看起來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仔細看卻會發現,他的黑眼珠上頭,赫然的並排有兩個挨在一起的瞳孔,就像是傳說中的重瞳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