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區一些無人注意的角落裏,則時常會看到一些收廢品的、擺小攤的或是修車子的外地人。我很好奇他們的住處,一次“尾隨”收廢品的一個中年男人,竟發現他也住在這個“富人區”裏,隻不過,他住的地方,幾乎沒人能夠想象得到。是小區一個被保安忘記了的廢棄的廠區裏,他與賣水果的妻子,把這片地收拾得像一個安靜的農家小院,大片的空地,足夠他們盛放廢品。房子很窄,他們便在外麵搭起一個簡易的棚子,做飯,洗衣,晾曬雜物,甚至,在角落裏,還養了五六隻活蹦亂跳的小雞!或許,明天,他們就會被人攆走,或許,他們就這樣被人遺忘在這個悠閑的角落,但那一刻的恬淡與幸福,卻是讓我再也不能忘記。
曾經問過那對從福建來的早點鋪夫婦,是否想念自己一年才能見一次麵的孩子?好幾次,他們都笑而不答,再問,才悵惘地說:那麼遠,想也沒有辦法。隔了片刻,又補充道:不過等孩子考到北京來,就好了。我注意到他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閃爍著外人無法察覺的喜悅和想往,就像,那樣的美好,不過是瞬間,便會到來。
或許,這些外地來京的人,在房價飛漲的北京,永遠都不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那些夜晚明亮的燈火,溫暖的,隻是風雨兼程趕回家去的人;但是,他們依然在這個城市裏,像一叢叢柔韌的葦草,悄無聲息地鋪陳開來,且以最倔強的表情和姿態,義無反顧地,向那最高處生長。而一個寬容的城市,怎能拒絕如此不息的激情?
她是高中時教我們音樂的老師,人極驕傲清高,看不起那些沒有才華卻自命不凡的學生。那時音樂並不被學校重視,不過是蔥花一樣的幾絲點綴,除了幾個真正打算考藝術學院的學生,我們這些普通人,大多都是不怎麼聽她的課的。常常是她在課上,唱歌唱到淚流滿麵,而我們,卻在台下嘻笑打鬧,紙條翻飛;偶爾還會極誇張地模仿她的樣子,微閉起雙眼,又將手放在胸前,做撕心裂肺狀。其實並不是不喜歡她的歌聲,她的音質,的確是美;但與她的長相和脾氣,卻是極不相稱。隻那一臉的雀斑,已是讓人生厭,再加上她從不肯微笑,那神情裏,更是有一種冷冷的陰鬱和淡漠,似乎這世間每個人,都欠了她。而且明明知道學校是輕視音體美課的,還不肯放過沒完成作業的學生,直逼迫一個男生為了練一首曲子,半夜起來在陽台上淒厲歌唱。
所以熱愛八卦的我們,理所當然地認定,她的婚姻生活,必是不幸,否則,一般女子臉上的幸福和寧靜,她不會少。曾有學生悄無聲息地跟蹤她至家門口,竟是聽得她進去後就與丈夫吵開了架,學生自覺愧疚,悄然開溜,但還是帶回一句話來,說她的丈夫,朝她嚷:沒有見過你這樣心高虛榮的女人!像是一個無法破解的謎語,我們始終無法確切地得知,到底是什麼讓她變得如此尖刻,且與這個世俗的世界,格格不入,彼此相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