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隻是件小事(1 / 3)

琉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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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啊! ”

坐在廣場中央的長椅上正在吃三明治的男人,和站在 他身邊不遠處正打電話的女人對上視線後,倆人同時小聲 地驚呼起來。

“嗯,好,那我在這邊等你來接我。”女人掛了電話, 轉過身去正麵朝著男人,以幾乎不可察覺的動作短暫地呼 出一口氣,然後笑道,“好久不見了,許同學。”

穿著一身西裝的許馳騁表情有些驚喜,動作卻很失 措,他左右看了看,最後慌張站起來,把手裏還剩半個的 三明治扔進了一邊的垃圾桶裏,然後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礦 泉水,猶豫了一下,就那麼一直拿在手裏,衝她笑得露出 一口白牙:“許靜曲。”

她靜默無聲地盯著他看了有一分沖那麼久,直到許馳 騁不明所以地又叫了她一聲“許靜曲? ”她才回過神來, 匆匆笑了笑掩飾尷尬。

“你一點兒也沒變。”她說。

其實變了一些。

比起高中那會兒,他現在的頭發修剪得短而精神,臉 長了一點兒,下巴方了一點兒,輪廓更深了一點兒,身高 更是長高了許多許多,以至於她要仰起脖子來麵對他, 但是他笑起來時,左邊嘴角上的那一道笑溝和過去一模一

樣,沒有深一分也沒有淺一分。

還記得第一次發現這道笑溝時,她著了魔般伸出了手 去,用指腹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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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說轉學到T市的一所學校報考國內最好的師範大 學有加分優勢,當他們第一次提到這件事的時候,接著就 說“手續已經辦好了”。

正在讀高二的許靜曲麵對自己學海生涯中這突如其來 的變故,內心升騰出了轉瞬即逝的不滿,但又實在提不起 力氣反駁——因為沒有什麼好反駁的——也沒有理由拒絕。

從小到大,許靜曲就算不上是個有主見的人——大學 畢業後的職業是數學老師,同時準備參加公務員考試,在 家鄉結婚置業——這個一帆風順的“理想未來”也是她的 父母為她決定並計劃的。

她老老實實收拾好了行李後,就獨自平靜地坐上了遠 離家鄉的北上火車。

在學生宿舍裏安置下來後,她就跟在負責接待的老師 身後參觀校園環境,聽著對方的介紹,“嗯嗯唔唔”地點著 頭應和,其實心裏全是鼓聲,什麼也沒聽進去。

剛下體育課的學生們好像一列列呼呼作響的小火車, 轟轟地從她身邊呼嘯而過,他們身上的氣息好像熱浪——她很熟悉,太熟悉了——這熱浪就是“學生氣”,成長的 氣味。

她一直覺得自己老氣橫秋,明明是同齡人,可是她身 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和氣味都微妙地和他們站在了分水嶺兩 邊,當三三兩兩的學生在路過她和老師身邊大喊“老師 好! ”時——因為過去在學校有過被誤認成老師的經曆一-許靜曲立即匆忙而窘迫地低下頭去,雙手僵硬地垂著,她 想趕緊拿到本校天藍色的校Ig,用顯眼的外在標誌將自己 劃分進學生的族群裏去。

“聽說中考時你的分數是你們學校的狀元? ”走在前 麵的老師問。

許靜曲沒回過神來,半晌後老師轉過身來不耐煩地看 她一眼,她才趕緊點了點頭。

“挺好的,但是不能驕傲,知道嗎?好好學,我們學 校很重視好苗子。”

許靜曲又趕緊點點頭,其實不用交代,她也絕對不會 驕傲,甚至如果有人要問她為人自信嗎,她也不見得能立 即給出答案——並不是不自信,隻是從來沒去探究過自己 這方麵的問題一一成績好什麼的,也不是說她特別聰明, 隻是她除了讀書以外,也沒別的什麼好去做的。

老實本分,沒談過戀愛,至今素麵朝天偶爾鬥膽也隻 敢塗點透明唇彩的她,打心底覺得自己可能會是個一輩子 的學生,需要被師長管束,就好比現在,老教師背著一隻 手以另一隻手在指點著三號教學樓介紹時,明明沒有在看 她,自己卻要唯唯諾諾地不住點著頭。

“我們上去看看吧。”老師在前麵走著,邊走樓梯邊 說,“你被分在高二(4)班,班主任是張老師,教數學很 厲害。”

保持著一人距離跟在身後的許靜曲,很喜歡這棟教學 樓的走廊,老式的石柱護欄,岩石表麵被日曬雨淋地留下 了一道道需要幾十年才能描摹出來的痕跡,她禁不住把手 搭上去,它被陽光炙烤得暖烘烘的。

“不聽我的,你們遲早完蛋! ”

突然的嗬斥聲嚇得許靜曲收回了手,抬眼才看見是一 個男老師站在教室門口訓斥兩個學生,兩個敞著校服的男 生耷拉著腦袋背靠護欄站著。

前麵領頭的老師停下了腳步,許靜曲便也跟著停了下 來,聽了一陣子算是明白了兩個男生在小賣部偷東西被抓 了現行,考慮到未成年又正值高考在即,學校不想影響 他們的前途而放棄報案——其實也是不想影響學校的名 聲——許靜曲知道的,她也一直被灌輸“一切以學校聲譽 為重”的最高指令,看來全世界的學校都一個樣。

她見個高一點兒的那個男生側麵很好看,忍不住多看

了一會兒,注意到他雖然和同伴一樣低著頭,但時不時會 撇撇嘴、抬起眼飛快地瞪一眼指著他們鼻子罵的老師,但 是在對方的視線從身邊人掃回來時,又趕緊低下頭去。

擺明了是不服又害怕,非要擺點模樣出來助長自己那 微乎其微的小威風。許靜曲因為自己也曾鼓起勇氣對老師 作出了一些人家根本沒意識到的小反抗——比如翻個白 眼一一這樣幼稚的舉動,所以和這個男生特別感同身受, 情不自禁“噗”地笑出聲來。

他聽到動靜,轉過臉來惡狠狠瞪她,劉海兒遮掩下的 眼睛狹長漆黑,裏麵閃爍著青春期男生的那種小獅子般的 尊嚴。

“許馳騁! ”麵對他的老師怒喝他的名字,抬手猛地 拍了下他的腦袋道,“看哪兒呢?你有沒有意識到自己錯 了?這時候都能開小差。”

許靜曲抬眼見到,他們站著的教室門口上掛的門牌寫 著:高二(4)班。

正值盛夏,她感到自己的耳背被烘得熱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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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後,許靜曲不再紮著高高的馬尾辮,渾身稚氣 已脫的她留著恰好覆蓋肩頭的長發,臉上妝容無可挑剔, 身上的套裝價格不菲,最貴的屬她那個帶著低調LOGO的 名牌挎包。

她後背筆直地站在人來人往的中心廣場,抬手捋開被 風吹到眼前來的發絲,笑著問:“你在這兒等人,還是等 車? ”

因為旁邊不遠處就是公交車站。

“沒有。”許馳騁頓了頓,舉起手中水瓶搖了搖,“隻 是在吃午餐。”

他說話間,一台公交車發出刺耳的刹車聲停在站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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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交車上的偶遇讓許靜曲重新認識了許馳騁。

她並沒有特別關注他,隻因為那個消痩的背影有點賞 心悅目,所以每天許靜曲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要掃過去 一兩次。學校的製服是最簡單幹淨的白襯衫,他的皮膚比 較黑,纖長的手臂從寬大的短袖裏延伸出來,好像牛奶裏 的一注巧克力。

大部分時間,他都沒有在認真聽課,總是百無聊賴地 轉著手裏的筆,他的手很大,關節凸出,手指修長,所以 雖然現在身高不算拔萃,但許靜曲知道他以後一定會長得特別局高。

他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可能因為調皮,所以班主 任沒有給他安排同桌,甚至前麵的座位也是空的。

他在下午的課上一定會趴在課桌上睡覺,有時候會被 負責的任課老師憒怒地喝醒,有時候會被無所謂的老師放 任他去睡,偶爾他可能因為睡夢驚醒,揉眼的同時左右張 望,甚至回過臉來看身後,許靜曲就故作自然地轉開視線 看向講台。

也曾經撞上過目光,她就會擺出優等生的架子來瞪 他,示意自己已經看到他在偷睡,皺眉擺手地警告一下。

他就惡狠狠地瞪她,甚至挑釁地往前猛地一傾身嚇唬 她,好像一隻撲食的小獅子。

粗野、魯莽、沒腦子、幼稚得要命,半吊子的不良少 年一一就是許靜曲對他的評價,但是一一他長得比較好 看,一個未成年的男孩兒,但凡在任何一個不好的特質前 麵加上“長得好看”,就顯得凡事都還有救似的,所以班 上還會有一半的女孩子偷偷喜歡他,她們沒說出口,但那 眼神,許靜曲看得懂。

她覺得那些女孩子喜歡的感情太膚淺,卻在公交車 上,因為目睹了許馳騁阻止一個小偷的扒竊現行而立即改 觀。

什麼嘛,這不是很值得叫人喜歡的嘛。她想。

“你剛才不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