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長吐了口氣,感覺緊張了起來。我一直嚐試著逃離的地方,現在又回來了,還要去走近它。我一直拒絕的事情,現在卻要去做,真怕一會我說出來,我就發現我是躺在冰櫃的了。
在那種紅色的,很微弱的光線下,宗晟伸手拉住了我的手。厚厚的手,把我包裹起來,就好像有力量從他手裏,傳到我的手上。
我終於給自己鼓足了勇氣,大聲,卻又顫抖著的聲音喊道:“我來租個冰櫃自己躺著!我來租個冰櫃自己躺著!我來租個冰櫃……”
宗晟在我的手上使使勁,我才停了下來,才注意到這四周的變化。就這麼個十五十六平的小房間裏,那邊連接著另一個房間的地方出現了一盞煤油燈。昏暗的光線下,一個年輕的男人正給那燈罩上了燈罩。他看看我,然後說道:“宗優璿是吧。我就說你已經死了,你還不信。現在來租個冰櫃了?這幾天天氣應該不熱吧,你也沒看到有什麼腐爛發臭的。沉著現在趕緊冰起來。要不以後下葬的時候,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價格優惠,三天一個元寶。等你家裏人來接你了,你就……這個男人是誰啊?我這登記的沒新人。”
男人在說話的時候,已經一點點的老去,等他說完這些話的時候,看上去已經不是一開始出現的那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而是一個六十多的老頭了。那老頭翻看著手裏的記錄,拿著圓珠筆,說道:“真沒新人登記的。你……沒死,怎麼來了?哦,我看你,也不是活人。你這,嘖,怎麼到我這裏來了?”
宗晟上前幾步,我也不得不跟著上前,我們手裏還綁著紅線呢,最多也就一米多的距離而已。靠那麼近,我還真有點害怕那個老頭。宗晟問道:“這記錄都是誰開的?”
“醫院裏的製度都是完善的,沒死的人,登記不到我這裏。這不都是醫院裏的主任開的死亡證明嗎?我這收到死亡證明了,又沒有家屬來及時領走屍體的,才會在我這裏冰著。你是宗優璿的家裏人?有家裏人了,還來這裏幹嘛?趕緊回家辦喪事去吧。還是醫療糾紛?”
“醫院住人開的死亡證明,怎麼會到你這裏來的。要是我沒有說錯的話,你已經死了十幾年了,死的時候,就是六十多歲。大爺,你已經死了。”
那大爺手裏還捧著本子,但是身體已經開始哆嗦了。他極力地保持著鎮定。宗晟從他手裏抽過了那本記錄本,上麵有著記錄,還有著死亡證明。我踮著腳尖,看著那張死亡證明,上麵寫著的日期,就是我爸媽送我來住院的第一個晚上。
宗晟拿起了那隻圓珠筆,說道:“這張死亡證明的造假的。當然我知道大爺不會造假,那就是那個醫院的主任在造假。冤有頭債有主,我自然會去找他。不過這記錄既然是錯的,還要改一改。”宗晟拿著筆就想在上麵畫。
老頭馬上叫著:“別動,這記錄不能改!人死了就的死了!”
宗晟看著他,請輕蔑地說道:“對不起,你也是死人,在這記錄裏,應該也有你。”宗晟快速在本子上把之前寫著我名字的那張紙上畫上了“作廢”兩個字,又把那份我的死亡證明給撕了下來。同時往前麵翻。
這個過程中,那老頭都沒有做出反抗,而是站在那煤油燈前瑟瑟發抖著,甚至還要撐著桌子才穩住自己的身體。
宗晟說的話裏,也隻有他死亡的這句話是對他有比較大的打擊的吧,他因為這句話而沒有辦法接受嗎?他連自己死了都不承認嗎?
宗晟翻到了記錄的前麵,說道:“黃祖仁,六十一歲,死亡時間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七日,死亡原因是……自殺,低溫造成多器官衰竭。”
老頭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們要撤了太平間,我一個人,沒了這個太平間,我靠什麼活?還不如就自己躺在冰櫃裏死了算了。”
“你在冰櫃裏,就沒人發現嗎?”我急著問道。
宗晟說著:“如果有人發現的話,他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應該是有人知道他在這裏,卻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所以他永遠在這裏了。大爺,想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