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雨果

一百多年以前,巴黎到處是無家可歸的孩子,就像樹林裏到處是小鳥一樣。人家管小鳥叫麻雀,管這些孩子叫“流浪兒”。

當時,人們常常可以碰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他穿著男人的長褲和女人的短外衣。長褲不是他爸爸的,短外衣也不是他媽媽的,而是別人可憐他,送給他的破衣服。

在街上流浪,他覺得很自在。他的臉色蒼白,麵容憔悴,但是他很活潑,很伶俐,很聰明,最喜歡開玩笑。他總是歡蹦亂跳的,常在街上蹓躂,唱歌;在垃圾坑裏挖東西。他沒有家,沒有麵包,沒有人給他溫暖和撫愛,但是他很快樂。

他的名字叫高樂士。

1832年,巴黎爆發了大事件。被窮困和過度勞動折磨的工人、手工業者和各種“小民”都準備起義,反對政府。

一天早晨,市郊聖·安東的情況特別緊張,每個人都盡可能地武裝起來。

街上出現了遊行隊伍,他們舉著紅旗;小孩子們舉著綠色的樹枝搖動。跟著是一長列嚴肅的工人:碼頭工人、石匠、油漆匠、玻璃工人、排字工人等。

資本家在陽台上和窗戶裏驚恐地看著他們。

反動政府把軍隊集合起來,24000名士兵在市區,30000名士兵在郊區。群眾和軍隊遭遇了。戰鬥的號召響遍了巴黎的每個角落:“拿起武器來!”

工人們打開了兵工廠和三個武器庫。不到幾分鍾,成千的手都舉起步槍、手槍和軍刀。起義的人搬來一些木桶、家具和木板,不到一個鍾頭,無數的街壘就像從地下長出來一樣,散布在各處。到傍晚,巴黎三分之一的地區已經掌握在起義者的手裏。資產階級嚇慌了。

夜晚,起義的火焰在巴黎熊熊地燃燒著。

成群的武裝工人在街上走著。

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也出現在街上,他就是高樂士。他參加了工人和大學生的隊伍。

一輛載著好幾桶石灰的馬車走過來。高樂士和工人們很快就把馬車推倒了,用石灰桶來築街壘。他們把桶放好,再把地上挖出來的石塊堆在桶上,很快就在半條街上築起一道牆,比人還高,街壘上豎起革命的旗幟。

愉快而又興奮的高樂士來回地跑著,時而爬上街壘,時而從街壘上跳下來。他吵嚷著出現在各處,動作迅速,就像旋風一樣。他的響亮的嗓音一刻也不停:“加油哇!堆石頭哇!再堆些!多堆些木桶!”

到夜裏,一個敵人也沒出現,隻模模糊糊地聽見一陣陣的吵鬧聲,偶爾還有零星的槍聲。

一個起義者走到高樂士麵前說:“你是小孩子,敵人不注意你。你到街壘外邊,沿著房屋在街上偵察一下,回來把所有的情況告訴我們。”

“好吧,我就去。”高樂士模仿軍人的樣子敬了個禮,就跑了……

塔上的鍾敲了十下,兩個大學生拿著槍坐在牆壁和街壘之間的進出口的旁邊。他們不說話,注意地聽著,想辨別出很輕而又很遠的腳步聲。

突然,在寂靜的黑暗中傳來小孩子的響亮而快樂的歌聲。他在唱一支民歌:

“他們穿著藍色的軍裝,

腰上掛著軍刀,

向戰線開火吧!

咕——咕——咕!”

“這是高樂士。”一個大學生說。

“他在給我們打信號。”另一個大學生說。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這條無人的街道上的寂靜。高樂士好像猴子一樣靈巧地爬上街壘,跳到街壘裏。他累得氣都喘不過來,他說:

“給我槍!他們來了!”

有人遞給他一支長槍。

連高樂士都算上,街壘裏共有43個人。他們一齊跪下。

過了幾分鍾,那沉重的、人數很多的腳步聲就聽得很清楚了。聲音沉著而帶有威脅性,它越逼越近。聲音突然聽不見了,緊接著從黑暗中傳來凶惡的聲音:“誰走呢?”就在這一刻聽見子彈上膛的響聲。

街壘的指揮官響亮地驕傲地回答:“法蘭西革命……”

“開槍!”對方下了命令。

一陣排槍向街壘射來。紅旗倒下了。排槍那樣猛烈而密集,連旗杆都打斷了。射到牆上被擋回來的子彈落在街壘裏,打傷了幾個人。攻擊非常猛烈,現在要對付的是整整的一團敵人。

“同誌們!”街壘的指揮官喊,“節省彈藥,街上不見敵人,就不要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