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沒了男人的村莊(2)(1 / 2)

“俺回去了,灶上燒著水,有根餓了。”翠兒說完,對大家擠了笑,扭頭就往家走。

“翠兒,晌午俺去找你啊?咱商量一下這地怎麼種?”山西女人喊道。他們兩家的地挨著,男人走了,莊稼卻不能荒了,麥子就將破土而出,這的確是個問題。

翠兒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回了家。水壺燒得呼呼的,她拿塊抹布將它拎起,晾了一下衝開兩碗炒麵,一邊衝一邊用勺攪和著。炒麵的香氣惹得有根大哭起來,翠兒忙推開門將他抱出來,走到石桌前坐下,哄著他,等著炒麵慢慢變涼些。桂樹上長出很多嫩綠的枝丫,脆得令人心疼。而樹下那個被有根反複折騰的螞蟻窩,已經悄悄拱出一個孔,湧出黑油油的螞蟻。它們爭先恐後地爬滿樹下,找著它們喜歡的東西。

“旦兒啊,你要是回來了,我就再不打你巴掌了……”翠兒自言自語地說。

袁白先生被砸了一槍托後,半個腦袋疼了幾天,竟下不了地。這天一早他就把鱉怪推起來,讓他到村口井邊看看,看看井裏的水位到了多少,是清的還是濁的。他每天都讓鱉怪去看,也不知什麼意思。鱉怪忙跑去了,見那井水比昨日漲起老高,幾乎要冒出來,更比前些日不知清澈了多少,隻是仿佛味道不對,聞著有股鐵鏽的味兒。鱉怪起早口幹,就先喝了個飽,還沒回到院裏就開始肚痛,直接拐到豬圈蹲下了。這一蹲下就起不來,恨不得把心肝肚肺全拉出去,拉得下麵那豬都惱了,一豬嘴拱上來,將躺下還沒豬長的鱉怪高高挑起,連人帶屎摔在牆上,鱉怪就此暈死過去。

袁白先生聞聲趕來,翻了翻鱉怪的眼皮,掰開嘴又看了看,忍著頭疼奔向村口,用拐杖將鐵鍾敲響。翠兒正給有根剪頭,聽見鍾響,險些剪了耳朵。敲鍾無小事,她抱起陰陽頭的有根衝向村口。男人們走了才幾天,莫非就回來了?翠兒心裏念著菩薩,抱著孩子不得勁兒,幹脆腋下一夾,甩開腿腳就跑起來。有根是個不愛哭的,他爹走的那天,別家孩子肺都哭炸了,他卻一聲不吭,如今卻還笑起來,伸出小手抓著他娘的褲帶,一路說著好玩好玩。

村裏人一下就全來了,郭家人和謝家人開始還站在兩邊,很快就混在一起了。打架的都是後生們,老人們早就淡漠了。如今能打的都被拉去打日本,老家夥們便親切起來,彼此敲敲拐棍,拍拍肩膀,問一問那些沒人照看的莊稼地。不管是郭家人還是謝家人,都認袁白先生這個外人。袁白先生滿腹學問通古徹今,知天曉地,還能卜善算,是半個活神仙。袁白先生其實從沒做過啥先生,看著須白發黑,其實不過五十出頭,想是滄桑經曆多了,弄得提前老邁,細腰佝僂,要不是那白胡子,沒準兒也被拉了壯丁。翠兒和鱉怪走得近,打聽些個袁白先生的底細。得知他以前還有個老婆,翠兒便問鱉怪這先生既然不老,怎地就不想續弦?鱉怪搖頭不說,隻說老先生不大稀罕女子,且在練什麼天地吐納,每天都算著時辰盤腿打坐兒,要麼閉眼念念有詞,要麼仰頭望天,指不定哪天就得道成仙了。

袁白先生見來得差不多了,開口就是嚇人的話:“井水有毒,先不要喝了……”

眾人慌亂起來,郭家就有人喊,昨天才喝過這水呀?個個開始摸肚子。

“啊呀,我也有點惡心呢!”

“難怪一大早就覺得頭暈呢!”

“昨日喝沒事,今日喝就有事。鱉怪已然中毒,虛脫高燒,看這毒性,再多喝兩口便要了小命。”袁白先生去了腦袋上的布,傷口處隆起個棗樣的包,腫得晶瑩剔透,像要孵出東西的蛹。眾人聽他如此說,肚疼頭暈症狀消失了,卻生出更多的疑團。

“那這是咋回事哩?好好的井水不能喝了?莫非有人下了毒?是不是你們郭家人幹的?”

“放屁,明明是謝家人幹的……”

“都別吵啦,自個要喝的水,怎麼能下毒呢?我看肯定是那些抓兵的幹的,為的就是不讓咱好過!”

“人都拉走了,他們憑啥給咱下毒,莫非要把老人和女人們也都逼上去?”

女人都是土爐灶,一點火便冒出濃濃的煙。幾個火星登時讓她們吵作一團,叉腰抖腿瞪眼睛的。

“都別說啦!”袁白先生看著眾人,麵帶慍色,咽了口唾沫,又說道,“縣誌有載,但逢立春大旱,驚蟄大雨,全縣古井便毒氣上浮,飲用人畜輕則上吐下瀉,重則斃命而亡;以之澆灌莊稼則葉黃根爛,顆粒無收。此水須得三月方可去毒,先喝帶子河的水吧。斷無其他緣故,鄉親們莫再自疑,也莫他疑。”

“先生,你肯定是這日子有問題麼?”

“但凡天有大變,災禍橫生,便會有這等怪事,上一回還是光緒年間的事。既然這樣,就莫再試險,待百日期滿用牲口驗過無事,再喝這井水。老天有眼,帶子河雖小,卻沒有斷流,這已是板子村的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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