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永別了,兄弟!(4)(1 / 2)

楊鐵筠點了點頭,他丟下一支拐,接過老旦遞過來的煙:“我也是想看看黑牛是不是真心。都沒什麼牽掛,在這兒走到一起,真是緣份呢……隨他們去吧。難得黑牛有這份不離不棄的心,你我責任重大,即便有情,也得割舍幹淨,我們倒不如他啊!”

老旦臉一紅,低頭看著雙腳,不知這話怎麼接。楊鐵筠似也沒想讓他接,自顧自指著湖麵說:“你看,多好的河山啊。”

老旦慌忙抬頭,見霞光不知何時已染紅了湖麵,照亮了忙乎的戰士們。竹筏已經下水,戰士們和女人們在歡呼著。他們錯落在湖邊,或站或坐,或走或停,披著燦爛的晚霞。老旦不由感慨起來,在這裏住了大半月,竟從未留意這樣的景致。他對自己的麻木慚愧著。楊鐵筠似有同感,隻見他深深呼吸了下,朗聲頌道:

雲覆青山三千裏,

血漫九州十六關。

狼煙莽莽家國碎,

兵戈寒寒日月川。

霞湖煙舟鬆石嶺,

霧水霓林鬥方山。

斷臂且埋忠丘下,

風催戰馬雨拍鞍。

楊鐵筠竟念出首詩來。老旦雖隻聽懂一小半,但見青山如畫,夕陽如血,紅霞蕩漾在碧波之上,他便覺得自己聽懂了,心裏不知浮上什麼,雙眼就有些濕了。

“連長,你多久沒見著家裏人了?”

“兩年了,我太太在湖南老家看著孩子,是她娘家……孩子長成啥樣我都不知道,她要來找我,被我勸回去了,這次回去,最好也不要見,免得她們難過,等打退了鬼子再說吧。”

老旦愧得臉紅,對楊鐵筠敬意又生,這是個什麼樣的人?都殘破成這個樣子了,心裏還隻有黨國。一起廝殺共處這麼久,老旦竟沒聽他提過一星半點的家事兒,老旦聽袁白先生說過這種人,這叫城府,這叫精忠,讀過書的人才有這一類。

“老旦,密碼本放在你身上,和俘虜分開。”楊鐵筠說。

“是!”老旦知道這是命令,密碼本和鬼子必須有一個能運回去。

拎來的小泉有氣無力,因戰士們拿他不當人,將就活著就好,因此餓得瘦了三圈兒。此刻被捆著抬過來,裝在麻袋裏放在木筏子上,再用草蔓蓋了,這就不起眼,不會遭致鬼子狙擊手的刻意射殺。戰士們忙活完畢,湖邊工事也修得頗為像樣,正好能擋著去湖麵的路。除了放哨的戰士們,大家都在整理槍支,有人用布一顆顆擦著子彈,說這樣能多鑽一個鬼子。女人們默默走去一邊,看著這些要離去的男人。弟兄們昨日各顯神通,從山裏打來套來各種野味,竟裝了幾木頭籠子。不少女人流了淚,她們連夜縫製了些草鞋,縫好他們破爛的軍服,如今隻安靜地坐著,看著男人們忙來忙去。老旦瞅著隱在霞光裏的她們,不知阿鳳坐在哪裏。他突然意識到,這些土生土長的村姑們,有時比男人更為堅強,更能承擔這日子的苦難。聽到他們要離開,女人們並無震驚和難過,更沒提出要求,她們隻是接受。老旦便想到家裏的翠兒,她也是這樣的一個,估計也能帶著有根熬過這樣的痛苦,她會時常站在這樣的霞光裏望著南邊,等侯他的歸來。

這一等就到了天黑,晚霞漸漸變作黑雲,厚厚地蓋向鬆石嶺上。老旦、黑牛和陳玉茗坐在山上,在隱蔽的工事裏望著山口。陳玉茗拿著望遠鏡看著,這麼黑的夜,也不知他能看見什麼。黑牛悄悄和老旦聊,問他如果有了孩子該怎麼養。老旦忍著不抽煙,不安地看著西邊的天。

陳玉茗輕輕碰了碰他:“山口有光……”

老旦一驚,忙眺眼去看,見溝裏一簇亮光稍亮即逝,瞪大眼睛再看,卻不見了。黑牛緊張地抱起機槍,拉開保險頂在肩膀上。“我聞見鬼子的味兒了。”陳玉茗幽幽地說,他拿起步槍,輕輕頂上了火。

茂密的叢林在微風裏輕擺著,黑黢黢不見五指,老旦一下子明白了袁白先生說的“草木皆兵”是個啥意思。

天空遠遠傳來飛機聲,可黑壓壓的啥也沒見。老旦知道最緊張的時刻到了,就又拿起望遠鏡看,山口黑不見底,他懷疑剛才是否看走了眼。陳玉茗死盯著那裏,飛機的到來絲毫沒令他放鬆。老旦相信這個倔驢樣的弟兄,他一定看見了什麼。湖邊火光一閃,兩堆火燃起來,那是戰士們點燃了湖畔的木堆,熊熊火焰撕開了黑暗。老旦清晰聽到飛機由遠及近,那聲音不是鬼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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