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一直。
萊塞劇烈地扭了下臉。他可不想與第一次見麵的人弄的那麼熟,更何況對方是同學校的女生。
“什麼?”他脫口而出的語氣有些僵硬。
“萊塞,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當他要反駁,要委婉拒絕的時候,從她嘴裏說出的話讓自己徹底緘默。其實,他完全討厭不起來對麵這名少女。她擁有一個笑:是特殊的,是奇怪的,是複雜的,讓人忍不住要去摸索著了解她。萊塞對自己的想法打了個冷戰,轉過頭去,不再開口。
下了車的雙腿筆直地站在車的陰影中,他猛地吸氣,又吐了出來。出租車裏的汽油味實在是讓腸胃作嘔,不時地像有東西要反上來一樣,在加上餓著肚子,胃裏更是一陣翻騰。這時手裏的手機開始震動隨後是流行音樂。
“知道了啊,我走回學校。”手機的另一頭不知說了什麼,他這樣說道。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看項娓汶同學答的多好!不像某些學生!”
教室內的語文女老師劇烈的扭曲著臉,激動地大聲喊著,右手還不停地在空中揮舞。那整體的動作像是正在努力創作一副宏偉的巨畫。
萊塞站在門口,伸著脖子,偷偷地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窺視裏麵。他最討厭說話時比比劃劃的人,尤其是女性。
這種情況能進去嗎……似乎有些難。
正想到這裏時,他感覺到有一股熟悉的目光正望向這邊看著自己,對上去,正是之前打電話不停催促自己的人。
“易瑟鳴!我正在說話,你往門口看什麼!!”
聽到這一吼,萊塞急忙縮過頭,輕聲輕腳地走到樓梯口。
看樣子暫時是進不去了。
他來到校內室外籃球場處,很多大學部的學生在這裏打球。他環視周圍,找到了一個空著的園藝椅便走了過去。
地上發出“砰砰"的聲音,是籃球與地麵的接觸,攜帶著是少年們的呐喊聲,在陽光之下不斷增添著活力的色彩。
他坐了下來,手裏沒有任何東西,隻有兜裏的錢包和手機。陽光突破那如墨水的烏雲薄層照射下來,使臉上泛起陣陣溫暖而又灼熱的感覺。不過他是很享受的,後腦勺躺在椅背上,輕輕將眼皮拉下,直至眼裏的黑暗帶著奇異的彩光,眼皮上有種因陽光刺痛,他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再次睜眼時會感覺視力很好,並比以前有精神,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
正當他全身力氣都放鬆在陽光下的時候,遠處的一嗓子使他一機靈地睜開眼。
自己的名字從那些呐喊中凸顯而出。
他坐直身子眯起眼睛,望著遠處向他小跑過來的人。是易瑟鳴,那在陽光下顯紅色的頭發加上那不良一樣的形象一看便知。
“萊塞。”
易瑟鳴又叫了一聲,身軀擋住了他麵前的陽光,蒙上一層陰影。
“嘿。”
萊塞輕聲回應,抬頭望著對方坐在了自己的右邊。
易瑟鳴在坐下的同時,扔給萊塞一個袋裝麵包和一瓶水,萊塞手忙腳亂地將此接住。
“我就知道你沒吃飯。”
易瑟鳴笑嘻嘻地說著,露出了他那一排整齊白淨的小牙。萊塞急忙撕開了包裝袋,猛地咬了一大口,嘴裏塞的透不過氣,含糊地道了聲謝。
“今天早上我幫你值得日。”
易瑟鳴看著萊塞的眼睛,嚴肅地說道。萊塞也認真地看著他。
“我會把漫畫借給你。”
過了兩秒,兩人一起拍了拍對方的後背,笑了起來。始料不及,萊塞猛地咳了起來,易瑟鳴急忙擰開礦泉水遞到他麵前。
“這麼感謝我啊……”易瑟鳴擺出臭屁的表情說道。
與易瑟鳴的認識,是在高一,現在是高三。
那時候易瑟鳴還是黑頭發,開學第一天就被萊塞打的輕微骨折,原因是在上課時向萊塞的後背扔廢紙團,加以言語中的嘲弄,正好挑中了他的爆發點,在教室裏上課中就大打出手。本來被眾人認為是學校混混頭的易瑟鳴,一下折煞了他的士氣,住院半個多月,帶病來‘複仇’但依舊是敗北的結局。萊塞其實並不會打架,上次的骨折時間隻是甩出去了一個凳子而已。往後的每次,都是利用四個足球場大的校園把易瑟鳴耍的團團轉。
自上次的那一事件後,下課後的教室仿佛兩人的專屬舞台,有時踩上桌子,跳上講台這種上天入地的舉動已經不足為奇。但這種舉動隻有易瑟鳴會做,萊塞則是能躲便躲,他才懶得陪那種毛頭小子玩,。兩人一起站在教室門口麵壁罰站已經是每日必做的一項體操一樣。
直到有一天,易瑟鳴還是頂著一臉的OK繃,趁著午休時間找到萊塞,冷冷地說了一句,“決鬥吧”。萊塞隻是冷笑一下,心裏正嘲弄眼前人這舉動的幼稚。易瑟鳴在學校內也是個有名的人物,午休時間高中部差不多所有人圍繞操場別有秩序的站成一圈。本以為是打架,結果那句決鬥吧的意思,是指籃球。
萊塞也覺得受夠了易瑟鳴的糾纏,心想著這次過後就應該玩完了,卻不料,那句不打不相識正好顯應在兩人的身上。烈日當空,天氣顯得格外溽暑蒸人,籃球場上的兩人打著打著竟然開始勾肩搭背,圍觀者集體大跌眼睛。
之後萊塞詢問易瑟鳴為什麼突然想起要做出‘決鬥’那種小學才會玩的東西,但易瑟鳴隻是笑了一笑,並未開口。
也許隻是想成為朋友的借口。
萊塞吃完了麵包,閑聊了幾句,便拿起剩下的半瓶水走回了教室。
“易瑟鳴。”萊塞突然想起什麼,轉頭說道。
“怎麼?”
“明天幫我請個假,謝謝。”
易瑟鳴見他眼裏帶著幾分認真,不禁皺起了眉頭:“有什麼事麼?”
萊塞見他一臉以為自己要說遺言的樣子,輕笑了一下。
“就是辦點事,跟你提過。”
易瑟鳴向上揚了揚嘴唇,‘啊!’地長歎一聲。
“想起來了。”
兩人互相對視笑了一笑,萊塞眼裏則是藏著難以察覺莫名的悲傷。
下午上課時的內容對於他來說是完全沒有灌輸到自己腦子裏。萊塞安靜乖僻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右手托著臉腮,眼睛半睜著靜靜地凝望著窗外。外麵是靜謐的,透過紋絲不動柳樹,可以感受到沒有一絲微風,沒有因歡樂而喧囂的鳥兒,也沒有清澈湛藍的天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墨水與牛奶攪渾的烏雲與稀薄的枯葉。空氣寂涼,當然也沒有陽光,教室裏圍繞著死氣沉沉的氣息,帶著不知從何處散發出垃圾的腐臭味道,每個人都在和自己的眼皮做著劇烈的抗爭,或者有些同學是幹脆倒頭就睡。沒有筆頭在紙上滑動的聲音,唯有粉筆在黑板上的敲擊。
他的眼裏沒有焦點,也不在意外麵的風景如何,一副現在就是天塌下來也不管自己事的呆泄表性。在想著一個人,也許是一直在想,從始至終,那個有著茶色虹膜與檀色發絲的人,在他的記憶中從未消失過,也永遠不會遺忘。這樣的思緒靜靜地與秒鍾的機械聲音同步,輕聲行走著,仿佛在踮腳跳舞一般。直到刺耳的鈴聲突然穿透脆弱的耳膜,使粉筆停在空中,為教室增添一種特有的活力。
人為嘈雜的聲音一點一點變大,蓋過了之前的死氣沉沉。萊塞回過神,直視著黑板處的老師。看著老師將極短的粉筆扔回粉筆盒內,拍了拍手,板著一張傳統的教師臉,摟起教科書一言不發地打開了教室門便隨著腳步聲不見了身影。走廊裏的聲音也傳入教室,就在剛剛,還是靜謐的如同監獄一樣。
他環顧周圍,看到大家都在收拾自己的物品,才發覺,這是放學的鈴聲,自己也起身收拾東西。易瑟鳴走過來邀請萊塞去參加自己組織的聚會,他借了要值日的理由便推辭掉了,易瑟鳴聳了聳肩,擺著手說了句再見便和其他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了教室。望著教室一點一點變空,隻剩下需要值日的五個人,空氣變的冷了以來,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抽離了一樣,那股腐臭也似乎隨之人流消失不見。
女班長走到牆角處拿起兩個掃把,其中一個遞給了站在旁邊的女同學,隨之看向萊塞讓他去倒垃圾,又轉頭讓另一邊的女生去換水,另一個則是擦起了黑板。萊塞拿起垃圾桶走出了教室,朝著走廊的盡頭走去,那裏是女廁和男廁,男廁在女廁的後麵。當萊塞將垃圾倒完後,路過女廁所時,正好撞上了要換水的那名女同學,兩人嚇得同時後退一步,但那盆裏的水還是躍了出來,濺了他一身。
“啊,對不起,抱歉!對不起!”
對方低著頭急忙道歉,女生空出右手想幫萊塞拍打衣服,卻不料另一隻手沒拿住盆,‘咣當’地一聲掉在地上,髒水濺了兩人一腳帶上萊塞的褲子,一陣刺骨的涼意襲來。他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溫柔王子級人物,極力忍住自己的怒火,臉上充滿了不悅。他一邊拍著衣服,一邊看著對麵幫著自己拍衣服的女生。看了又看,才發現是教室內坐在自己前麵的人。
叫做陸溫西,如果沒記錯的話。
對方帶著橢圓形的近視鏡,簡單地梳了一個水辮兒,額頭前是參差不齊的劉海,下眼皮裏載滿了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好像她的眼袋便是蓄水池一樣。
她一直在道歉,萊塞也沒在說什麼,轉身便要走回教室。剛走幾步,背後的陸溫西突然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他應聲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