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施援手三招製惡,談時局一夜驚魂(七)(3 / 3)

冒起宗這話一說出來,在座的人都不禁“啊”了一聲,隨即又不響了,仿佛在默默品味這個消息所包含的不尋常意義。漸漸,大家的臉色變得開朗起來,有的人甚至露出了微笑。終於,那個姓呂的清客首先站起來,興衝衝地舉起酒杯,尖聲說:

“好!這叫作天亡逆賊,物極必反。大明中興有望了!來,為東翁這非常喜訊浮一大白!”

“對,對!”其餘的人也湊興地舉起了酒杯。

唯獨黃宗羲坐著不動。他低著頭,眉毛皺得緊緊的,一言不發,對於周圍發生的情形,似乎根本聽不見,也看不見。

“噯,太衝,快來呀!”冒襄催促說。

黃宗羲仍然毫無反應。

冒襄同大家交換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眼色,正想再催促,突然,黃宗羲抬起了頭。

“可是,這難道是真的麼?”他問,滿臉都是苦惱的神色,“這樣,李自成果真就會敗亡了麼?不急圖改革,進賢用能,興利除弊,救災賑民,消弭禍源,光是毀掉一個李自成的祖墓,又有什麼用?啊,又有什麼用?”他的聲音高亢起來,怒氣衝衝地瞪著大家,眼睛卻開始發紅,並且冒出了淚水。

在場的人全都愕住了。冒襄瞧了瞧默然放下酒杯、慢慢踱開去的父親,又轉向黃宗羲,想勸解幾句,急切間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正在猶豫的時候,忽然看見冒成的腦袋出現在窗欞上,朝他直打手勢。冒襄隻好暫且放下黃宗羲,向冒起宗稟告了一聲,匆匆走出外間來。

“少爺,來了!”冒成一見他,就迎上來緊張地說。

“什麼來了?”

“咦,劉大人呀!”

冒襄心中猛地一跳:“什麼?劉大人來了?在哪裏?”他急忙問。

“就在東廳裏。小的見少爺正陪著老爺,不知好不好通報,所以……”

冒襄已經沒有心思聽他解釋。他連忙邁開大步,迅速地向東廳走去。

劉履丁果然正在那裏。也許因為這一個多月來著實辛苦,加上車舟勞頓,燈光下,他顯得疲憊而憔悴,不過,表情仍舊是興奮的。一見冒襄,他就興衝衝地迎上來。

“幸不辱命,報喜來遲,尚祈恕罪!”他作著長揖說。

“嗯,她呢?”冒襄匆匆還過禮,問。

“別急嘛,莫非弟還能把她帶到這兒來不成?我們的船到了碼頭,就派人向兄報信兒,卻尋兄不著。阿嫂聽說了,便即時派了丫環老媽,打了燈籠,抬了轎子來接,這會兒想已安頓好了——辟疆,不是愚兄誇獎,像阿嫂這等賢慧的,真是難得呢!”

“哦!”冒襄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定了定神,重新向劉履丁行禮道謝。

劉履丁搖搖頭:“你可別謝我!應該好好謝錢牧齋才是。這一次,不是他熱心出麵主持,這事隻怕還真的辦不成。”

“啊,怎麼?”

“一言難盡,你先看看信吧!”劉履丁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這是錢牧老托我捎給兄的。”

冒襄疑疑惑惑地拆開信,隻見上麵寫著:

眷侍生錢謙益頓首拜。雙成得脫塵網,仍是青鳥窗前物也。漁仲放手做古押衙,仆何敢貪天功。他時湯餅筵前,幸勿以生客見拒,何如?嘉貺種種,敢不拜命!花露海錯,錯列優曇閣中。焚香酌酒,亦歲晚一段清福也……

“那份謝禮是我臨時命人采辦,用你的名義送他的。”劉履丁解釋說,隨即將這一次在蘇州的一番周折大概說了一遍。看見冒襄默不作聲,像在思考什麼,他又微微歎了一口氣,補充說:

“是啊,這件喜事來得有點不是時候,正碰上建虜大舉入寇,不知要亂到什麼地步呢!”

冒襄沒有作聲,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驀地,他回過神來:

“啊,什麼,你說什麼?”

“建虜已於上月初六分道大舉入塞,京師戒嚴。朝廷下詔征諸鎮率兵入援。塘報已於半月前到了。如今外間傳說紛紛,道是長城已經失守,建虜分東西兩路長驅直入,前鋒已進抵薊州了——怎麼,兄還不知道?”

冒襄大吃一驚,像晴空炸響一個霹靂似的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搖搖頭,倒退一步,頹然坐在椅子上;隨即,又猛地站起身,也不招呼劉履丁,管自跌跌撞撞地向西廳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