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身在另類煉獄,上有天魔泥胎凶惡俯瞰,下有爪牙長鞭鹽水伺候。
日日夜夜,有人來,有人去。
來人似是都長著相同皮囊,我那雙蒙了不知多少層血霧的眼睛,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到了這裏,就沒了公母,沒了貴賤,沒了尊嚴。
有的是,無窮無盡的弱肉強食,無窮無盡的血腥屠戮。
哦,大抵,我來時,在前輩們眼裏也是這副傻模樣兒。
能來這裏的人,大都是囫圇著進零碎著出,極少有囫圇著進囫圇著出的。
我不知道我最終會以何種方式離開,最好是後種。
雖然,這有些異想天開,但誠然,這已是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想頭。
會嚎叫哭喊的,一定是新人,我像一隻蟄伏在血泊裏的凶獸,無聲無息的靠近,再從其背後狠絕出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蟬倒下,作為螳螂的我,亦倒下。
隻是不知,背後的那隻黃雀,有沒有同時被鷹惦記上。
本以為機械的身體早已麻木,居然,還是會痛。
身體撲倒下去的那一刻,我頓悟了。
我運氣一直不佳,理所應當,是以第一種方式離開。
罷了,罷了,太累太乏太血腥,把機會讓給別人也算是積一點點德。
等到了那真正煉獄,少受點罪,少耽誤點時間,也好早入六道輪回。
我真是這麼想的,我這人一點都不扯謊。
倒下時,血泊裏的髒腥液體,濺落滿臉。
唉,閉眼吧,閉眼等死吧,什麼髒的淨的,等一入那輪回,又是赤條條幹淨淨一性命。
雖,不知是人是畜生。
大抵,會是後者……吧?
我這人一直挺倔,明明答案已經擺在麵前,卻就是按服不了自己那顆心。
我在等死……
我在等死……
我在等死……
暗夜如無形布帛蒙上了我那雙本就緊閉的眼睛,連四周的哀嚎慘叫也漸漸被隱去,一時如置身空曠原野,如置身未開混沌。
身上原本清晰的疼痛變得模糊,不是不痛,而是變為暗暗隱痛,深入骨腔。
我想我若是活下去,等到了那陰雨時節,定會有骨痛之病纏身。
沙沙沙,叮鈴鈴……
聲音遙遠的像隔著亙古,空靈、飄忽。
是邵國四月天,是脆脆腳鈴……
為何會在此時記起那些?
是不舍?是難忘?還是……怕忘?
聽說,地獄有忘川河,忘川河上有奈何橋,奈何橋上有孟婆。
而孟婆,是個免費送湯的婦女。
這婦女手握獨家秘方,將淚水熬煮成湯,喝下一碗,了忘前世,了斷前世。
原來,當死亡降臨時是這種感覺,神思會有瞬間空明。
“愚兒──”
大音稀聲,無邊襲來。
是地獄使者來勾我魂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