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六月天,孩兒臉,這話一點沒錯。惜晚正坐在風月樓的後院看漸漸陰沉的天空,就聽見一個凶惡的聲音叫道:“惜晚,惜晚,你這個死丫頭,死哪去了?”

惜晚無奈收起了冥想,抬腳向廚房走去。廚房門口,一個肥碩的老媽子看見惜晚,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惜晚,你這個死丫頭,也不知道幹活,成天就往外跑,找你你也沒影,跟你死鬼老娘一樣,也是個隻會勾人的賤貨。”

惜晚隻是默默地走過去,在她的斥罵中端起果盤就往前院走。已近黃昏,風月樓的前院開始熱鬧起來。涼月小姐的屋子裏已來了客人了,惜晚正是要去送果盤子。

涼月小姐是前兩天剛賣入樓的,昨天開了苞。今天上午,惜晚被鴇母洛娘派去服侍涼月小姐。惜晚聽樓裏人提過:涼月小姐很美,琴彈得很好聽,因家道中落,被兄嫂賣入風月樓。

惜晚是見過涼月小姐的,真的很美,不像自己永遠都是別人嘴裏的“臭丫頭,醜丫頭”。惜晚已經十三歲了,看起來還像個十歲的孩子,瘦瘦弱弱的。可小時候娘親明明說自己不醜,是個乖孩子,隻是那是很久以前了。娘親一天天的變,變得和雪姨她們越來越像。現在娘親不在了,就是那個曾凶惡的那雞毛撣子抽自己的娘親,惜晚也是懷念的。娘親死的時候,惜晚沒掉一滴眼淚,後院的人都說惜晚薄情,隻是不知道她的心在流淚。

後院的長工們說:風月樓是這臨泉城頂級的溫柔鄉、銷金窟。這裏有最媚最銷魂的姑娘,也有最醇最醉人的美酒。他們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曖昧的笑,笑的讓惜晚惡心。後來看多了,也就不那麼礙眼了。林琴師說這是:食色,性也。

林琴師是風月樓最好的琴師。惜晚常聽他彈琴,有時候聽著聽著,淚就流了滿臉。後院的人以為她沒哭過,其實不是的,惜晚記得有一次聽著林琴師的琴在簾子後麵哭了。那琴聲,惜晚到現在還不能忘懷,那樣的悲戚哀傷,讓惜晚想起幼年時娘親撫著她的頭時的歎息。

雪姨說:娘親本是良家女子,但父親生性好賭,為了還賭債,把娘親賤價賣進了風月樓。娘親進去的時候,身上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這還是鴇母看出來的,可那個人還是不管不顧的賣了娘親。娘親長的其實還算秀麗,要不鴇母不會讓她拖著身子進風月樓。可惜晚卻沒有遺傳母親的美貌,小時候,母親還會疼她,越來越大,臉上那人的特征也越來越明顯,母親對惜晚也越來越厭棄,到後來,形同陌路。惜晚曾問過那個人的姓名,可回應她的是母親的巴掌和雪姨的白眼。此後,惜晚再不過問。

惜晚上了二樓。左手第四間是涼月小姐的閨房。在門外依稀能聽到屋內傳來的悠悠琴聲。輕輕敲響了門,一個清脆的聲音問:“是惜晚嗎?”

“是奴婢”惜晚溫順的答。

“怎麼才來,快進來吧,客人都等急了。”不耐的聲音再度響起。

惜晚推開了門,屋裏飄著一股濃鬱的梔子花香。圓桌上擺著幾個葷素搭配的菜肴,桌子旁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公子,體態較豐。惜晚認得他,他是陳公子,風月樓的常客,也曾是母親的恩客。涼月小姐停下了手中的琴,伸手接過果盤,對惜晚說:“這裏不用伺候了,你出去吧。”惜晚轉身,關門之際看到涼月小姐正把一顆葡萄往陳公子嘴裏送,臉上是嫵媚的笑。這樣的情形,在母親和雪姨的裏常看到,惜晚也就見怪不怪了。

雪姨曾說:女人,一旦身子給了人家,心也就跟著走了。惜晚想:這就是為什麼昨天還尋死逆活的涼月小姐,今天對待陳公子卻如此殷勤。可惜晚從不相信這種說法,心是自己的,守住了,自然不會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