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夜晚都悶,惜晚又來到後院的桑樹下乘涼。整個風月樓最了解惜晚的或許是這棵桑樹。樹不會說話,自然不用害怕嘲弄,也不會有背叛。六月的桑樹已經結滿了果子,那紫紅的桑葚又甜又鮮,是惜晚幼時最喜愛的吃食。
那時候,惜晚跟周月都還小,惜晚八歲,周月十歲,是玩得很投性的一對夥伴。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當年那個稚氣的安慰自己讓自己叫她月姐姐的周月已是風月樓小有名氣的花娘如月。周月十歲賣入風月樓,那是她的模樣還未張開,就暫在後院做些端茶送水的雜活,好景不長,十一歲的周月開始接受鴇母的訓練,學習如何接客。十三歲時,周月被小小的惜晚扶進了客人的房間。惜晚隻記得母親對她說:惜晚,你把周月送進房裏,這樣她才有可能過得好一點。惜晚不想讓周月的身上再滿是抓痕,於是照做了。如此,十一歲的惜晚失去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個朋友。
暮色降臨,風月樓徹底熱鬧起來,前院一片燈火輝煌,喧鬧、吵雜不斷。惜晚歎了一口氣,還是去房外候著吧。慢騰騰的走到二樓。惜晚真的不想聽那些鶯歌燕語還有那羞人的呻吟聲,但這是宿命,誰叫自己出生青樓?鴇母沒逼她接客已是看在母親和雪姨的麵子上了。
惜晚正低頭數著房號,就聽見一個清雅的聲音問:“小姑娘,你知道芸香姑娘的房間怎麼走嗎?在下一時不小心,迷了路。”惜晚抬頭,想看看這個好聽的聲音的主人是何方神聖。那是一張白淨斯文的臉,在閱人無數的惜晚眼中,他的五官並不出眾,隻算中等之姿,但湊到一起卻顯得出了奇的和諧。
惜晚斂了斂衣襟,福了一福,說:“公子是芸香小姐的客人吧,芸香小姐的住在二樓左邊盡頭的香閣。”誰知那公子聽了惜晚的話竟紅了臉,局促的說:“多謝姑娘指點迷津,不過,在下並非芸香小姐的…恩客。”哪裏有人在青樓裏對人解釋自己不是姑娘的恩客,真是個呆子!惜晚輕笑出聲,用袖子掩了掩唇,走了。
對麵的劉煜還在看這個有些奇怪的小丫頭,她一點也不像自己見過的青樓女子。雖然隻是一個小丫頭,眼睛裏卻沒有諂媚和自卑,動作神態也毫不輕浮做作。她的容貌隻能算是清秀,但渾身上下的氣質神韻卻遠勝那些美豔的花娘。
劉煜今晚是應幾個同窗之邀,前來風月樓香閣一聚,一來是為了共敘同窗之宜,鄉試在即,同窗們都要奔赴郡府陽城參加八月的鄉試了;二是見識一下風月樓花魁娘子芸香小姐的才藝。隻沒想到,頭一回來,就遇見這種尷尬事,竟迷了路。劉煜家是臨泉城的老住戶,在這小城裏也有些名望,再加上家裏有些薄產,因此也算是一方名門望族。但劉家家教甚嚴,所以劉煜沒沾染紈絝子弟那些吃喝嫖賭的陋習。劉煜六歲便被劉老爺送去臨泉書院讀書,至今已十二年了。是以,見過劉煜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為他身上清雅的書卷氣感染,連帶著他那不出眾的五官也變得順眼許多。
短暫的偶遇並未打亂惜晚的規劃。來到涼月小姐房門外,裏麵還時不時的傳來一陣陣喘息聲和嬌吟。看來是來早了,沒關係,再等會好了。惜晚又在門外站了大約兩刻鍾,屋子漸漸靜下來。惜晚轉身去後院吩咐洗澡水。回來的時候,涼月正好在送陳公子出門。
涼月已看見了自己這個沉默寡言的丫頭,招了招手,問:“洗澡水備好了嗎?”“涼月小姐,洗澡水已經備好了,一會就送過來。”“恩,我身上有些酸痛,你一會過來幫我捏捏。”“是”“去吧,讓他們快點。”
惜晚再次前往後院,回來的路上,很巧的又是劉煜。劉煜也看到了才見過的姑娘,笑著迎上前去:“姑娘,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又遇見你了。”
“是啊,真是巧啊,不知公子有何貴幹?”
“哦,沒什麼,敢問姑娘芳名,在下臨泉劉煜。”
“奴婢惜晚,見過劉公子。公子若無事,奴婢就先告辭了,我家小姐在等奴婢的回話。”劉煜?莫不是臨泉劉氏?
“哦,噢,惜晚姑娘請便,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