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股煙塵出現在城外,張鈞身邊一人對張鈞說道“張將軍,此必是我軍到了,當打開城門才是。”
張敦固看向那人,發現眼熟,想了想罵道“狗賊!你們劉家叛國就罷了,為何還要害我張家!張鈞,莫要被他蠱惑,如平州城陷,吾等就是板上魚肉,任人宰割了。”
張鈞眼皮跳動了一下,對左右道“把他的嘴巴給我堵上,隨我下去打開城門!”
城頭上的叛亂很快就傳到了城中,衛甫、趙民彥等人聽說城門已破,哀歎一聲,帶著細軟家眷逃出城外不知所蹤,平州自此重歸金國。
完顏宗望認真的翻閱平州的賬簿畫冊,這些都是統治平州的根基所在,隻有擁有這些才能知道平州的田地山林都在誰的手裏,日後無論是征兵還是收稅都是以此為根基的。
張鈞壓著張敦固跟在完顏闍母身後,完顏宗望看了一眼,手中翻閱不停,口中說道“叔父此戰打的漂亮,可惜還是走了張覺。”
完顏闍母拍了拍手,幾口箱子被抬了上來,完顏闍母對完顏宗望說道“這些都是張覺和宋國通信的證據,這宋國皇帝好生無恥,一麵和我等盟好,一麵又收降張覺,還封了他做什麼節度使!”
完顏宗望的政治敏感度不低,他放下賬冊,走下來翻看了一下,發現果然如此,怒道“聽聞前幾日,宋國來使討要朔州等地,吾皇為了大局著想,就將朔州賣了他宋國,卻沒想到這宋國不但不珍惜我等之誠意,反而做出如此下三濫之事,當真是不當為人!”
說完,完顏宗望看向張鈞道“你就是張鈞?”
張鈞跪倒在地,拱手道“罪將見過二太子!”
完顏宗望點點頭道“好,你立了大功,我自然不會吝嗇賞賜。”
張鈞再拜道“罪將不敢求賞,隻求母子團聚。”
完顏宗望看向完顏闍母問道“叔父,張鈞的母親呢?”
完顏闍母一臉惡意的看向張鈞,陰森森的說道“哦,是說那個老菜根啊?上次兔耳山之後,我就賞給軍士們了,聽說連三個人都沒堅持住,就死了呢,那可是活生生爽死的,張鈞,我對你不錯吧?”
說完,完顏闍母哈哈大笑起來,周圍的金軍將士也跟著笑了起來。
張鈞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嘴角抽了抽,手伸向完顏闍母,帶著笑意,但那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卻像冰塊一般“將軍...你...你是在開玩笑的吧?”
“玩笑?張鈞,你害我損兵折將,我現在留你一條性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怎麼?你還不快快謝恩!”完顏闍母手摸彎刀喝道。
“完顏老賊!你給我拿命來!”張鈞猛地暴起,還沒走一步,就被邊上早已戒備的軍士按倒在地,幾杆長槍將其死死壓在地上。
“叔父,你這又是何必呢。”完顏宗望歎了口氣說道。
張敦固仰望著屋頂,淚流滿麵,口中笑道“張鈞啊張鈞,你可為人子乎?”
張鈞又羞又氣,大叫一聲,猛地撞擊地麵,一股鮮血蹦出,堂堂平州第一戰將就這樣死於堂上。
完顏闍母哼道“倒是便宜了這小賊!”
完顏宗望看向張敦固道“你就是張敦固嗎?聽聞平州城內大小軍務日常均為你操辦,可願降我?”
張敦固挺著胸膛道“自古亡國皆有忠義之士為其陪葬,今日也輪到我了,要殺就殺,何必多言?”
完顏宗望歎道“你是漢人,遼主是契丹人,契丹人統治你們和我們女真人統治你們,又有什麼不同呢?你何必如此?”
張敦固笑道“遼國名為契丹,但實為漢國,遼主讀孔孟,頌經文,開科舉,彬彬不異中華,你女真不過是山林野民,如何可比?”
說完,張敦固轉過身去,對左右道“殺頭的地方在哪裏?快帶我去。”說著居然自己往外走去。
左右軍士看著也不知所措起來,直到完顏宗望揮了揮手,才跟上壓著張敦固往刑場走去。
“劉先生,我金國自立國以來,待民皆寬,為何漢人多不向我?”完顏宗望對邊上的劉彥宗問道。
劉彥宗拱手道“回二太子,要收漢人之心,易也,隻需開科舉,薄賦稅即可。”
完顏宗望想了想點頭說道“燕雲是國家的膏腴之地,多為漢人,如不能得漢人之心,國家難以安定,還請先生上書給陛下,言明此事。”
不說平州被金國拿下後完顏宗望如何安定軍民之心,隻看那張覺,帶著數騎一路逃到郭藥師的軍中,郭藥師看到狼狽不堪的張覺,得知平州被陷,大吃一驚,急忙報於王安中,王安中焦急的趕到郭藥師的軍中,看到張覺果然在,對郭藥師說道“如今平州已失,金人多半知曉我等和平州的關聯,日後向我等討要張覺,該當如何?”
郭藥師混不吝的脾氣發作,說道“金國如何能證明張覺在我軍中,隻要日後張覺不叫張覺也就是了。”
王安中心中不安,卻也隻能希望如此,又對郭藥師暗恨不已,回到燕山府後添油加醋的寫了一封信,命人快馬送往開封。
——開封
童貫看著書信,對下麵風塵仆仆的騎士說道“你家大人的信我已經收到了,你下去領賞吧。”
等那人下去,童貫便喚來一人,這人一身勁裝,眉清目秀,不到三十的模樣,短短的胡須卻不雜亂,可以看出此人時常打理。
“子充,你來看看此信。”童貫將信件交給這人說道。
此人名喚馬擴,是馬政之子,政和八年考中武舉,後多陪其父奔走三國之間,馬政和呼延慶在燕雲之戰後就辭官回家,馬擴卻被童貫留在身邊,時常詢問,多有賞識。
馬擴看過後,對童貫道“太師可是擔憂常勝軍?”
童貫點點頭道“平州之事已成定局,日後宋金兩國必有齷蹉,這郭藥師本就是遼將,無奈而降我,平日在燕山多有不法,其賬下數萬人馬均是能征善戰之人,我多有擔憂啊,我想將其慢慢剪除,又恐生事端。”
馬擴想了想說道“太師所言極是,但今金人不敢放肆而有所忌者,以有此軍也,如急罷,則生事也,當先以安撫然後為之。”
童貫問道“計將安出?”
馬擴回道“如今常勝軍實有三萬之眾,多為騎士,太師如能在陝西、河北、河東挑選精銳敢戰騎士十萬,分為三隊,以智勇之將統之,一隊駐紮在燕山,和常勝軍相對,一隊駐紮在中山,一隊駐紮在河間府或雄中,交錯製約,那麼郭藥師前有依靠,退有製約,當可為用。”
童貫讚道“此計甚好,隻是十萬騎士難得啊....”
趙佶得知平州失陷後,又驚又怕,擔憂金國來攻,便再起啟用了童貫領樞密院,宣撫河北、燕山,希望童貫這個常勝將軍的存在可以抵擋金國的威脅。
而原本代替了童貫的譚稹也沒有被完全廢除,而是主管了西北軍務,同時負責朔州等地的交接,可以說趙佶的平衡術是越發嫻熟了。
童貫得令後便從太原開始巡視邊防,又上奏趙佶,將河北分設四個總管,中山為辛興宗,真定為王元,河中為楊惟中,大名為王育,這四人都是童貫舊將,童貫令這四人分設大營,招兵買馬,基本上實行了馬擴的建議。
——黃龍府
此時的黃龍府一片繁忙,無數車輛進進出出,忙的都是一件事情,那就是遷都。
黃龍府位於後世的長春境內,本是小城,對於此時已經基本繼承了遼國疆土的金國來說,也過於擁擠了些,因此完顏吳乞買決定遷都到會寧府,也就是昔日遼國的上京。
和周長不到七裏的黃龍府不同,上京城是真正的大城,周長近十八裏,城牆就有四五丈高,又有昔日遼國的皇宮可用,對於喜愛享受的吳乞買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而且如果遷都到上京,上京周圍的軍民必然是直接接受吳乞買領導的,這對於在暗暗奪權的吳乞買來說,也很重要。
按照吳乞買的打算,是在下個月正式動身的,那些要跟著離開的大臣軍士,很多都已經派遣家奴前往上京做好準備。
在皇宮中,吳乞買正在查閱皇子們的功課。
在打下江山後,金國權貴們很快就明白了什麼叫做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在打仗的時候什麼問題都擋不住一根狼牙棒,要是擋住了就再加一根,但是坐天下要麵對的是錢糧,這東西可不是狼牙棒能解決的。
因此從阿骨打開始就要求宗室子弟拜儒者為師,學文習武均不許荒廢。
吳乞買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書卷丟在一旁,搖了搖頭,對這些答卷很是不滿。
“陛下,有南京戰報。”一個內侍低聲對吳乞買拜道,吳乞買抬起頭道“拿進來。”
吳乞買打開戰報,翻看了一遍,不但不喜,反而擔憂了起來。
南京的被平定是吳乞買心中早已猜到的,但宋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是他早已猜到的,但沒想到的是宋國如此無能,那麼多的來往信件均被完顏宗望繳獲,倒不是他怕了宋國,反而在吳乞買心中其實一直瞧不起宋國,覺得宋國打仗不行,就會用陰謀詭計,他擔憂的是如果宋金開戰,那麼前線將領的權威必然會進一步加強,他不是阿骨打,根本壓製不住這些驕兵悍將,當了皇帝後他也讀了不少史書,什麼叫做兵強馬壯者當之他可是明白的。
政治的真諦就是權衡和妥協,吳乞買暗暗思量如何在此次事件中得到最大的好處。
次日朝會上,當吳乞買將完顏宗望的信件傳遞眾人後,果不其然,眾人當場就爆了。
首先爆發的是完顏宗翰,他對眾人說道“宋人狡詐無信,多次欺瞞我國,難道我們還要和他們講信義嗎?”
吳乞買對完顏宗弼問道“兀術,你去了宋國,宋國實力到底如何?”
這是第一次完顏宗弼在這樣重要的問題上發表意見,他有些激動的說道“回陛下,宋國人口繁多,城牆高大,但君昏臣奸,如同一隻綿羊率領的群狼,何況他們還稱不上狼,唯一可懼的就是宋國軍器甚利。”
一人出列道“啟奏陛下,宋人善於用堅城硬弩守城而戰,如不能通曉其地利軍情,恐戰而不利啊。”
完顏宗翰看向那人,見是韓企先,本來準備發火的他不由消了火氣,問道“依你之言,該當如何?”
這韓企先如今是樞密使,隱隱為漢臣之首,平日和完顏宗翰也多親近,故而完顏宗翰對其也算有禮。
韓企先說道“事有輕重,如今我國首要之事是遷都,且宋國雖無信在先,但兩國之間不可輕戰,何況宋國答應給我國的錢糧還未有全部到齊,當先派遣使者討要張覺等叛逆,再挑選精兵強將於上京備戰,再派遣細作前往宋國打探虛實山川,待我國遷都完畢,錢糧齊聚,軍備完整之時,宋國如還不悔改,當發兵攻之。
如此一來,我國出兵名正言順,又以有備攻無備,當可萬全。”
吳乞買微笑的點了點頭,韓企先的話其實是他教的,別看韓企先和完顏宗翰親近,但韓企先深知為臣之道,對吳乞買也是聽話的很。
吳乞買的目的就是為了能讓自己手中有一隻聽話的軍隊,他已經想好讓自己的嫡長子完顏宗磐統帥這隻軍隊,為自己一係在軍隊中奪得話語權。
眾人聽韓企先的話,都覺得有禮,便按下怒氣,派遣使者前往燕山府討要張覺。
——燕山府
“禍事了!禍事了!”
王安中慌慌張張的來到郭藥師的府上,找到郭藥師說道“金人已經派遣了使者前來討要張覺,還說如果不給,就要自己帶人來找,我早就說過了!這張覺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