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馬的騎者(5)(1 / 2)

他們一共有四個人:謝金星,蔡作熏力,吳仲祥和他的舅子。舅子很瘦小,似乎患著貧血病,卻也是一個暢快豪爽的家夥;他隻顧把汽車駕駛得很快,至於究竟要駛到世界上那一個角落裏去,他是不管的,他又愛說話,有時候簡直把駕駛汽車的事放置在腦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分散在說話上麵,每逢汽車向著路人的身邊衝過的時候,總要叫它和那人挨擦得很近,至於使他在汽車過後的一刹那間,驚惶失措地把身子搖搖不定的擺動著,而自己則從車窗伸出了脖子,忘形得失地對那可笑的家夥頻頻地作著回顧。吳仲祥和謝金星一同坐在後排的軟墊子上,兩個人靠得很近,——吳仲祥的身體是高而又瘦,如今在汽車裏坐著,像一條卷成了一堆的蛇,他的長長的麵孔呈著鉛白色,和謝金星紅光洋溢的麵孔相比,顯得一點光彩也沒有。他不知怎樣,總是把牙關咬得很緊,像在忍受著冰度以下的寒冷,至於使兩腿的筋肉都失了血色,起著脊棱,在一起一伏的扭動著,——謝金星卻壯健而且英勇,他的泰然自若的氣度,在這車裏的四個人之中是出色的,可驚的,他自始至終是那樣的把吳仲祥高高地製服著。吳仲祥無疑地是做了謝金星的俘虜了,他在謝金星的身邊一有動作,手必定是顫抖的,一有發言,舌頭總是不聽受指揮,至於變成了可笑的口吃。

——我想,吳仲祥現在這樣說;我們……我們……把汽車駛……駛到南寧,去喝……喝一頓酒吧!

——不,他的舅子卻表示反對;我們要駛到桂林去!

——桂林怎麼……怎麼成呢?桂林太……太遠了!

——不然就駛到梧州去吧!

——梧州不也是太遠嗎?蔡作熏力插嘴說;我們最好是到鬱林去,鬱林是廣西的一個最漂亮的城,我們怎麼不到鬱林去呢?

謝金星默默地不聲不響,他的內心有著一種非常可笑的活動,並且所有的脾氣都發作了——而當吳仲祥畢恭畢謹地請問他也有什麼意見的時候,他仿佛還是怒氣未消的樣子,悻悻地說,——鬱林!鬱林好了!

如果有一個人從慶遠方麵經過南寧,向鬱林方麵走,他起初是為那魔鬼般的奇異的山嶽的壓抑而窒息,——南寧要算是廣西全省的文化和政治的中心區,但是對於這個窒息的人,它隻能夠稍為盡了一點刺激的作用而已;一到鬱林,看嗬,這個窒息的人醒了!在鬱江沿岸一帶流蕩著的空氣是新鮮的,這裏的田園也多了,路道很平坦,人民很富庶,東望那廣東邊境的高大壯麗的大山脈,庸奴的人們多少會得到剛愎義勇的啟示吧!

謝金星的脾氣現在變得很壞,他的肥胖臃腫的麵孔處處起著疙瘩,呈著紫黑色,墮入了更深的沉默,間或短短地歎息著,——他似乎一步一步的和其餘的三個人遠隔起來,甚至毫不留情地和他們決絕了。當在鬱林酒店吃飯的時候,他說出了更加難懂的話,而忿怒卻不曾減少半點,幾乎到了非對吳仲祥他們叱罵不可的地步。

晚上,當吳仲祥和蔡作熏力覺得很累乏,而很早就睡覺了之後,吳仲祥的舅子就悄悄地把謝金星帶到一個秘密的妓館裏去。舅子一路上懇切地勸導著謝金星,叫他出外人不要把酒喝得太多,而一有積蓄的時候,就要立即把錢寄回家裏去,使謝金星心平氣靜,兩人之間變得非常和好起來,謝金星拍著舅子的肩膀說,——你要不要到前方去?

——去!一定去!我很早就有這個決心了,我覺得在家裏很無卿,我想一個男子是應該走出外麵去為國家出力才對,但是軍隊的門路我一點也沒有,你能不能帶我一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