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風愁眠(1 / 3)

1

七月流火,之後,酷暑已近尾聲。

微微秋風乍起,揮汗如雨的盛夏跳皮地翻了二十四個筋鬥,漸行漸遠。隻因為熱鬧慣了,並不急於離去,盛夏仍在葉子上抒寫詩意。葉子無端的添了顏色,像是添了一層喜悅。

n市門頭江大橋建設工程也逐漸加快了建設步伐,工程如火如荼地展開。自門頭江大橋開工至今,n市的老百姓和大橋建設者們,每天都精神抖擻,以飽滿的熱情投身於其中,恨不得工程建設一日千裏,使期盼已久的門頭江大橋早日建成通行。一旦門頭江大橋落成,對麵被譽為“都市香港”的省城就近在咫尺了,那些從未去過省城的老一輩n市村民們也可藉此飽覽“都市香港”的美景。也因此,門頭江大橋的每一寸進程都被n市的老百姓津津樂道。

工程的步子加快了,林港琛的煩心事也漸漸少了。他同樣巴不得門頭江大橋早日竣工。因為,門頭江大橋早一日竣工,那他的bland和他的女兒林秀雲也就能早一天喜結連理、早一天比翼齊飛。說到外甥狄曉風和女兒林秀雲的婚事,可真是一件亙古未有的傷腦筋的愁事兒。現在總算有了不再出錯的眉目,好在有個張大強張市長,一經他說合,狄曉風----他的bland----終於毫無阻隔地答應了與秀秀的婚事。張市長雖說是為的他的政績工程,這也沒什麼,反正自已本身就是來為故裏投資搞建設來的,所謂一拍即合之說,是時也勢也,是兩個人在同一時空裏的相同的想法,都是為n市舊貌變新顏而濃墨重彩的大手筆所花費的一番心事,意味著不謀而合。也因此,林港琛也樂意為張大強張市長的宏偉藍圖拋擲巨資。真正撮合了狄曉風與林秀雲的婚姻大事,林港琛情願將所有的資財拋擲給張大強,因為,一旦狄曉風與林秀雲結合了,憑自已香港風雨幾十年的打拚之經驗與如織的人際關係網,重新鑄造龐大的林氏集團與產業,並非難事,隻要他有了狄曉風為繼承人並由女兒林秀雲對狄曉風的鼎立相助,一切都不在話下。從心底裏他是分外感激張大強的。雖說張大強那夜的說合之事已過去了多時,然而依然讓他心生感激之意。當時張大強就握住他林港琛的手,嗬嗬笑道,曉風同意一俟大橋竣工,他就同林大小姐舉辦盛大的婚禮。

好心情一直在持續,直至秋風乍起的今天。

炎熱已喪失了它應有的威力,秋意初露。雖說狄曉風借口工程事務忙,很少出現在溫泉山莊,可是,隻要他一來溫泉山莊,必定要和林秀雲一起喝喝茶,說說話兒,在他林港琛的眼中,bland和秀秀那種陌生感也漸漸消逝殆盡。林港琛看在眼裏喜在心頭,這也證實了張大強那夜所說的話,狄曉風和林秀雲一定可以在門頭江大橋竣工時完婚。林港琛不隻是有這一樁喜悅事兒,還有一樁喜悅事兒也找上門來了。n市金紡全體職工終於同意買斷工齡,當然,這又是張市長張大強所起的應有的作用。

麵色紅潤,手撫白玉般茶杯,林港琛呷了一口綠茶,潤潤嗓子。思緒仍在繼續。他不能不想,在他這個年齡想得最多的不是賺多少金銀了,他想的是他得有個孫兒了。閑下來的時間一多,想有個孫兒的心思不由得更為濃烈的了。奮鬥了幾十了、打拚了幾十年,該是歇下來逗逗孫兒的好時光了。他考慮,他的bland一旦和秀秀喜結百年之好,不會隻給他生一個孫子吧?嗯,至少曉風與秀秀要為他生兩到三個孫子。他要把他的三個孫兒全部送到英國的牛津大學或者是劍橋大學,讓他們真正秉承他林港琛的儒商的意誌,真正成為他林港琛的繼承人。然而,真正相處了這些時,林港琛心裏才真的清楚,他的bland是徹頭徹尾的完美理想主義者,如果真的一旦由狄曉風掌盤子,狄曉風遲早是要翻掉手中的盤子的。狄曉風不是真正能掌舵的人!他得向天再借五百年,幫狄曉風掌盤子,直到他的孫子長大成人、能繼承自已的產業並發揚光大。香港有他巨大的產業鏈,必得要有非常之人把關。他現在所能慶幸的是,狄曉風終於答應娶林秀雲了。

人一旦上了年紀,思緒必也浮想聯翩。林港琛不因自已的條件特殊而例外,反是因為自已這特殊的身份而陷入空前的思慮之中。

雖說鬆了一口氣,可是,許多事必得自已親自過問方罷。從狄曉風的婚姻大事到以後狄曉風和林秀雲給他林港琛生個孫子,到香港巨大產業的承繼人,一直到即將收購的金紡企業。現今,他已經同張市長張大強就金紡買斷工齡的事務達成了一個初步協議,即每個工人每年工值為三千元左右。他也考慮了,金紡職工的實際困難,根據n市的生活條件和生活水平,工齡在二十年的工人如果買斷,至少可得六萬餘元的工值。這六萬餘元的工值在n市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至少可以買套兩室一廳的商品房,或者開個小商店養家糊口不成問題。這樣想,當然是以人為本,就象他的bland所言,千萬莫成黑心的資本家......林港琛在想,n市金紡企業所有下崗的職工一定對他感恩不盡的。想到此,林港琛又美美地呷了一口綠茶。

已近黃昏,林港琛已有昏昏欲睡的感覺。大大地打了一個哈咽,伸伸腰,立起身來,邁步踱出空調房,下了樓道。

微風忽悠,乳霧纏綿。沿曲徑,林港琛探身入了霧嵐,那霧嵐繞著周身嘻鬧,讓四周景觀忽隱忽現、若即若離。

林港琛正要探身步上霧嵐中的亭子,卻聽後麵傳來急急地腳步聲。

林港琛微一側身,卻聽到一個急喘喘地聲音:

“舅舅,舅舅,等等我......”

哈,狄曉風來了,他的bland來了。

看到是自已的外甥狄曉風喘著粗氣地跑上來,林港琛的臉更為紅潤。

離亭子已近在咫尺,林港琛立定腳跟,眼中溫存的光茫含笑看著身影愈來愈近的狄曉風......

2

霧嵐繼續它的纏綿。

風微起。風微起時,亭上的霧嵐飄逸而去,看得見竹葉與樹藤交頸纏綿,它們攀援著交相輝映著它們彼此熟悉的色澤。

所謂曲徑通幽。這亭子便是一個幽靜的所在。

就在林港琛優雅的腳步踏上亭子的一瞬間,一個健步,說時遲那時快,狄曉風在林港琛的腳步剛一停滯時也已躍進到了他的身邊。

林港琛含笑地看著他的bland.他的眼中有一抹柔和的光。在他的心中他是把他的bland當他的子侄來看的。

林港琛柔和的目光才經照徹,便被霜刀一般的言語所凝結。

“舅舅,你好偽善!”

狄曉風劈麵就是一句。

這一無頭無尾的話讓林港琛驚呆了。

“bland,我,你......”

嘴唇突然失去了控製,哆嗦不已。柔和的目光突地轉為驚詫。

“舅舅,你太偽善!”

狄曉風像是與林港琛有著深仇大恨似的,兩眼射出幽怨的怒火。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林港琛並不知曉狄曉風如此惡毒的言語究竟為何。隻是他從未被人如此刻薄過,而說這話的人恰恰就是自己最疼愛的外甥bland.

“bland,你,你胡侃!”林港琛瞪圓了眼睛,詫異地呆望著狄曉風。他要弄明白,到底因了何事,讓他的外甥如此怒氣衝衝。

“你別裝,舅舅,自己作的事不會自己不知曉!”狄曉風字正腔圓,每一個字都有板有眼地衝擊著他的舅舅林港琛。

“你今天怎的啦,腦袋發熱還是發燒?”林港琛明顯感覺到他的bland來意不善。正當他要從狄曉風話的空隙思索一下前因後果時,卻聽狄曉風發起了又一輪衝擊波:

“你做的事你清楚呀,金紡的全體職工都上街遊行示威了!舅舅,沒想到你如此偽善,你還......”

“什麼?......”林港琛乍一聽,這下知曉了是某種尚不明了的原因引發了九級大地震了。

“舅舅,你裝佯嗬。十裏金紡城嗬,十裏嗬。隻因管理不善,才導致金紡企業的破敗。雖說是破敗了,然而,金紡家底至少也有好幾個億,不,是幾十個億。我真為金紡可惜!舅舅,你出的價也太低廉了,區區幾千萬就買了十裏金紡城,每個工齡買斷的職工真是可憐,每人每年隻有六七百元的工值,很多買斷的職工,他們都還不到五十歲,你讓他們以後怎麼活?!都做小生意嗎?這麼多人就是全部都做小生意,到底誰買誰的?!都不生產,都指望守著一個小攤等一兩個人來買他們手中可憐的東西,舅舅,你說,他們怎麼活下去?他們至少還有幾十年的光景要活嗬。這且不說,他們的孩子要考學,他們的父母或者孩子要向他們討生活,那些工齡買斷的職工,那可真是隻有死路一條。舅舅,你想過沒有,你去大街上去看看吧,金紡全體職工高喊著‘要吃飯’的口號,已經造成了全市交通癱瘓。舅舅,你口口聲聲說投資為的是n市老百姓的生活幸福,然而,話說得是多麼的冠冕堂皇,卻和舅舅你所做的事背道而馳,你說你說,這不是偽善又是什麼?!”狄曉風紅著眼睛慷慨陳詞。

“風兒,你亂侃一氣。你有沒弄清楚,而且我還和你提到過,至少給他們每人每年三千塊左右的工值,而且我在張市長那裏也是這麼說的,而且我已經按三千塊撥了款。你把事情給我弄清楚先!”林港琛就是林港琛,雖說內心早已爆跳如雷,然而隻因慷慨陳辭的是自已的外甥bland,也隻能按捺下心中的怒火。

“不,我不信,我們一同去找張大強對個質!”狄曉風有些偏執了。

林港琛這下有些惱怒了,不由猛地捏緊了拳頭。可是,雖說拳頭捏緊了,可當他再次緊盯著狄曉風時,捏緊的拳頭不由得鬆開了。眼睛掃過狄曉風的火眼,抑壓著嗓門道:

“風兒,你不想想,與張市長的關係才建立,現在就去問他,弄不好我們在這裏的一切都會受阻。別因小失大!”

“舅舅!決不能這樣遷就張大強,得找他問個明白,不然,那金紡三千下崗職工到哪裏去討生活?!”狄曉風瞪大了一雙怒火燃燒的眼睛。

避開狄曉風的雙眼,林港琛側望著遠去,長歎了一口氣,道:“風兒,你可曾懂得與明白其中的淵緣?!不是你這麼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事,不是我不知,而是我太了解張市長他們。現在唯一的能夠補救的就是,我親自去向那些遊行示威的下崗職工說清楚,我重新補貼他們,讓這些下崗的職工每人每年可拿三千塊錢的工值,這總可以了吧?!”

狄曉風仰天長嘯,哈哈大笑道:“舅舅,我的舅舅,錯,錯,太錯,這樣做極其危險,如果您這樣跑去和他們解釋,不但平息不了示威者的怒火,反而會讓全n市的老百姓將我們驅逐出去嗬,舅舅!”

“為何,為何?!”內心驚惶的林港琛不由皺眉問道。

“信義盡失,民心盡喪,誰還容得下一個失盡信義的人!”狄曉風脫口而出。

林港琛倒吸了一口冷氣,汗珠子密密匝匝地悄悄湧出頭皮。

真的會這樣嗎?!

捫心自問,林港琛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外甥狄曉風。

霧嵐隨風兒悄悄飄逸了過來,林港琛的身形隱在了霧嵐中,一刻間狄曉風看不清林港琛的目光。

一忽兒,霧嵐又繞了過去,讓狄曉風將林港琛焦慮的麵容和目光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瞬間,狄曉風清醒了,眼望著舅舅焦慮的麵容,心下一動,看來舅舅說是的真的,我錯怪舅舅了,很可能這是張大強造成的。

狄曉風的眸子忽然變得柔和了,他也不再大聲,隻是善意地提醒道:“舅舅,這事兒非得找張大強不可,否則,他真的把我們一家全玩完。”

“bland,你對他太有成見,這不大好。唉,當今之計,我想想,我想個穩妥的法子。”林港琛內心動了動。他此刻也覺得自已的外甥說得有點兒道理。

“舅舅,還是當機立斷吧,免得夜長夢多,難不成以後各方麵都怪罪下來,以後更是說不清,那真是掉得大。幾十年來,內地從未有過遊行示威之舉,舅舅,這事千萬要立刻找張大強談清楚的是,事不疑遲嗬!”狄曉風知道滋事事體重大,他明白舅舅林港琛並不知曉內地真實的情形,在香港示威遊行算不得什麼,可在內地就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了。也難怪狄曉風出言無狀、敢衝撞自已的舅舅,原來他是深知其中的三味。

林港琛聽得外甥如此言說,仔細想來,悚然一驚,方才明白自已身在內地,不是香港啊。

醒過神來,林港琛掏出紙巾揩揩眼簾,咂巴著嘴說道:“沒成想,我竟疏忽了,我還以為人還在香港呢。bland,你舅父我差點誤了大事,那我們舅甥倆趕快找張市長補救吧。”

“是,舅舅,得趕緊去......”狄曉風躍了過去,忙攙住身形在晚風中顫栗的林港琛......

3

坤包撂在前胸,手撫著坤包有些猶豫有些不安。趙燕燕略一思索,步子稍微加快,拉開厚實的玻璃門,微一低頭走進了“燕呢咖啡屋”。

音樂聲淡淡地流瀉。淡淡流瀉的音樂聲象紫玫瑰靜靜地綻放。

抬起頭,高鵬有幾分得意,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怦然出自心底的笑意,那話也就微微有了色澤的渲染:

“燕燕,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隻要我心想的一定就是那麼回事。”

臉色有些鬱悶,隻是在高鵬麵前,趙燕燕的鬱悶也變得生動起來,這讓高鵬更增添了一份難得的憐香惜玉的表情。隻不過高鵬此刻不願蓄意擴大他那表演的部分功能。

趙燕燕掃了一眼高鵬,道:“你處處趁意了?!”

“嘿嘿,有麼事趁意不趁意的。是我的就是我的。來,請坐!”高鵬顯得殷勤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