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呻吟聲一聲緊似一聲。
花容小區於靜夜中被這一聲緊似一聲的呻吟聲無端端地鬧醒。
其實花容小區易醒的人為數並不多,恰恰就是那些神經衰弱的人,恰恰又與郭春麗同在一棟樓宇的人家。
秋夜看似很長,對花容小區這些與郭春麗同在一棟樓宇的人而言,不是漫長的秋夜所給予他們的有所期待,而是秋夜似個愁。愁,苦愁,難以言說的苦愁,同時也是憂愁。
花容小區的秋夜是憂愁的,同時也是憂鬱的,帶著秋氣的淒然。因為有了郭春麗,住在同一樓宇的人家眉頭時常緊鎖,他們時常蹙著眉頭問自已,為什麼偏偏是她與他們同住一棟樓宇?!
沒有答案。
雖說沒有答案,但,巨大的呻吟聲讓這棟樓宇的人家心知肚明,發夢魘的就是郭春麗。這不用說,這肯定不用說。
所有的窗簾全都閉得緊緊,所有的燈光在一瞬間閃滅,隻有巨大的呻吟聲燒灼同一樓宇那些半睡半醒、半睜半閉的晶光疲乏的眼眸。
郭春麗的臥室多了一具佛像,是一具白玉觀世音菩薩坐像,一盞小小的淡雅的藍色燈具映照著觀世音菩薩。觀世音菩薩就在郭春麗的床頭,微微含笑看著芸芸眾生,生受芸芸眾生的頂禮膜拜。
呻吟聲在繼續,就象自然的呼吸。
呻吟聲來自郭春麗,嘴張著,整個人像是昏睡但分明又在掙紮。
茵茵蜷縮一角,瑟瑟發抖。
眯逢著的眼睛偷偷盯著郭春麗瞧。
畫畫好累,眼睛睜不開方止。小茵茵睡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被郭春麗巨大的呻吟聲給鬧醒了。
小茵茵怕。她盡可能蜷縮自已瘦弱的身子,聽到媽媽那巨大而痛苦的呻吟聲,小茵茵想哭。可是,她又怕哭。她怕媽媽郭春麗歇斯底裏的一聲斷喝,讓她小小的心膽受驚嚇。唯一的辦法隻能是盡量蜷縮自已的身子,讓自已離地震區稍稍遠一點。在她幼小的世界裏,她所能做的就是這了。
奶奶不在。奶奶在住院。小茵茵終於間接地知道了,當然是郭春麗不經意間吼出來的。小茵茵多想、多想奶奶此刻在自已的身邊,隻是,她一點也不敢出聲。她怕她這一出聲會招致媽媽郭春麗更大的吼聲。她好怕。
巨大的呻吟聲在繼續,然而,呼吸卻開始短促。郭春麗的臉色因為淡藍燈光映射的原故而呈紅藍腫脹之狀。
小茵茵蜷縮的的身子再次緊緊裹緊,小手揪著衣服的領口。她張張嘴,似乎有聲,好象喊的是‘媽媽’,也許是太緊張太害怕,隻是嘴唇動了動。
“哦,......”
郭春麗似在掙紮,全身痙攣。
“哦啊......”
想要翻身,卻翻不了身。雙手仍在胸口左右掙紮。郭春麗的呻吟聲因為雙手左右掙紮而減小。
“閻王爺......”
郭春麗清晰地叫了一聲。這一聲好沉重,仿佛夾雜著淚音。
“求求你,閻王爺......”
這一聲帶著明顯的哭腔。郭春麗的呻吟聲嘎然而止。
“不要,不要,閻王爺,不要......”
隨著一聲“不要”,郭春麗猛地從床上鄱身爬起、跪在床頭。
“閻王爺,別、別害狄曉風,求求你了......”
跪著的郭春麗邊說邊叩著頭。
“閻王爺,你放了他吧,放了狄曉風,你叫我幹什麼都可以,閻王爺......”
郭春麗跪叩更勤。隻是她的聲音略顯唦啞,雖疲憊卻激烈。
叩拜了不知多久,也許是累了,也許是感到寂無動靜,郭春麗忙抬頭往上瞧,猛然見到白玉觀世音菩薩,忙又叩拜道:“哦,哦,菩薩,觀世音菩薩,快、快,快救救狄曉風......”
當郭春麗不經意間眼光往床角一掃,見到了蜷縮在床角的小茵茵,象是受驚了似的,猛地站起來,雙手合擊,發出“啪啪”聲響,放肆豪笑道:“哈哈,觀世音菩薩,快跟我去救狄曉風啊......”
不由分說,拉起小茵茵就跳下床,迅速穿上鞋,同時也不管不顧地替小茵茵穿上鞋。
“走哇,救狄曉風去哦......”
迅捷拉開臥室的門,立馬打開室內所有的燈,五彩的光斕灑滿所有的房間。正想打開防盜門,忽然,郭春麗停滯不前,躡手躡腳靠近防盜門,貼耳傾聽夜色。頓了頓,她小心地掏出沉甸甸的一串鑰匙,輕輕地插入鎖孔,輕輕一旋,門“噔”地一聲應聲而開,郭春麗連忙拉著小茵茵衝了出來,又迅捷將門死死關上。用手重重拍了拍門,放心地噓了一口氣,高叫道:
“觀世音菩薩,救狄曉風去哦......”
小茵茵被郭春麗拉得踉踉蹌蹌的,加之心中害怕,此刻又困又累,再也強不下去了,“哇”地一聲放聲大哭。
“別哭,別哭!”郭春麗狠狠跺著腳。
這一來,小茵茵“哇哇”哭泣得更響了。
一陣暈眩向郭春麗襲來,郭春麗隻得止步。不大一會,郭春麗的臉浮現一絲微醉的笑意,她俯下身,對抽泣的小茵茵柔和地說,“別哭,觀世音菩薩是去救狄曉風的......”
“不是,媽媽,狄伯伯不讓你去救他!”忽地,小茵茵止住了啼哭,說了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
郭春麗臉色頓時一變,黑著臉大聲嚷:“菩薩,我就要救他,我偏要救他,偏要就要......”
說罷,郭春麗跺跺腳。
牽起蹭著的小茵茵,郭春麗直著身子木偶似的往前走。
走出了花容小區,眼珠似死魚一般的郭春麗邊走邊哼。
誰也不知她哼的什麼。起初她非常小聲地哼,哼的時候還朝四下裏張望一番,見四下裏的確無人,這才又慢悠悠地走,哼的聲調兒也漸漸的抬高。
“媽媽,我困,好困,我走不動。”小茵茵半閉著眼睛無可奈何地說。
“乖,茵茵,我們是去救你狄伯伯,不救他他會怪罪我們的。”
郭春麗說罷,抱起小茵茵,瞪著死魚一般的眼睛,搖搖晃晃地邊走邊哼。
長街一溜兒的霓虹燈,照著郭春麗和她懷裏的小茵茵,似乎那燈彩映現她們的寂寞,然而,郭春麗懷抱著小茵茵此刻也不知去哪。
2
長街是靜謐的,對於整座城市來說。長街的靜謐是短暫的,三更半夜的長街原本是靜謐的,但有了郭春麗哼哼的曲兒便再也靜謐不了。
身影在徘徊,霓虹燈的彩影亦在無窮盡的徘徊。
小茵茵在郭春麗的懷裏睡著了,睡得很沉。外麵的世界已逐漸遠離了小茵茵,她輕微的鼻息惹得郭春麗禁不住在她的小臉蛋上輕輕親了一口。
郭春麗的哼哼聲仍舊在繼續,誰也不明白在長夜裏郭春麗為何精神如此旺盛。沒有目的地的走,霓虹燈一根接一根細數她不歇的腳印。
看不見的黑影,當然是郭春麗沒有覺察到的黑影一閃。
又一條黑影一閃。後麵的一條黑影躡手躡腳追逐著前麵的那一條黑影,隻是郭春麗全然不知曉。
郭春麗哼曲兒的聲調時高時低,她還不時停下腳來甜甜地親親小茵茵,臉上竟然有一種滿足的笑意。
且不說郭春麗抱著小茵茵悠閑的漫步,隻說說“黃雀在後”的兩條黑影。
前麵那個黑影高高大大形如鐵塔,正是邱豪的得力臂膀黑煞。
黑煞今夜偏也喝多了,鹵牛肝吃了不少,以致消化不良。山青水秀的秀美城市讓黑煞也興起了遊樂的好興致。自然是一個人了,隻是在這黑夜他才可能讓自已曝光。黑煞見不得人,當然不是真的見不得,因為邱豪有過交待,而黑煞從來對邱豪都是言聽計從,也因此,黑煞隻得過上了夜生活。n市的夜真的不賴,不要說不夜城,隻要街上那天真的女孩和羞怯的女人稍加打扮都一個個水靈靈的,時常讓夜裏寂寞的黑煞口流三尺涎水。因為邱豪的話,黑煞不敢亂來,因為一旦亂來,他的主子邱豪的計劃就得泡湯、自已則吃不了兜著走。
吃多了酒的黑煞醉洶洶成了夜遊神。
也許酒精的作用,也許夜的誘惑,黑煞迷醉的嘴臉此刻為**所主導。黑煞是人,一個正常的人,一個有著私念與**的人,一個為酒精與**左右的人,一個得不到滿足卻希望釋放體內多餘分泌物的粗野的男人。他也許酒醉心明,隻在暗處跟蹤著郭春麗,尋找一處最為適宜的幽僻處,不使自已暴露且不得壞了邱豪的計劃。隻是,郭春麗慢吞吞地走,懷抱著小茵茵,且又是霓虹閃爍的地段,急切間下不了手。
郭春麗並不知曉危險迫她越來越近。今夜,郭春麗的美色也許就成了她自已的過錯。美之罪,非人的私欲之惡。郭春麗依舊在哼著她的,也不知她在想什麼。臉上忽而流露一絲甜柔的笑意,忽而一縷怨恨在臉上飄飄蕩蕩,隻是在她一低頭的瞬間卻有著不勝春媚的嬌羞。
放慢了腳步,忽然郭春麗坐在了街沿邊,羊脂白一般柔軟的手輕輕拍拍懷抱中的小茵茵。她的嘴裏念念有辭,仔細一聽還是在哼哼。
坐了一會兒,郭春麗猛然想到了什麼,“咦”了一聲,便又站起,依然懷抱著小茵茵往前走。
這回她加快了步伐,嘴裏也沒了哼哼的曲兒。
皺著眉頭的她,一臉的凝重。她臉上的凝重不由使人想起郭春麗此刻似乎正肩負起一樁重大的曆史使命。
不是每一處街頭巷尾都有霓虹燈在盡情的閃爍。
郭春麗懷抱著小茵茵進入了一處幽暗僻靜之所在。微弱的光線開啟郭春麗心智的光亮。有個人在她的心中,在她的心中點亮了愛的月亮,讓她步履輕快一直向立腳點走,不曾停歇。
“噌”的一聲,貓頭鷹黑暗裏飛過,朝另一叢草樹飛去。
郭春麗連忙護住小茵茵的頭部,飛快地朝那叢草樹瞧去。見是一隻貓頭鷹,不寧的心這才得以寧靜。
“茵茵,乖乖,莫怕,媽媽在!”郭春麗在小茵茵的臉上甜柔地親了一口。黑暗中,她的眼睛象星子一樣忽地一閃。那一閃如此美麗誘人。
“嗨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