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不必自責，昔日皇朝舊臣殺身成仁者又有幾人？還不個個奴顏乞憐，搖尾求食，比之他們老爺---”
“罷了，罷了。”老者不忍再聽，“狡辯無益，我終是貪生怕死之輩，承先祖福庇，才得半世安樂。如今一切歸空，有何怨言，隻不知能否有命避得桃源勝地，了卻殘生，唉----”
“主公快看，小少爺張開眼了。”女婢機靈道。
老者微微頷首，不置可否，心道：積穀防饑，養兒防老。可大亂年代，黎民百姓哪家不是生兒不如生女好！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夫人可安好？”老者停住關切道。
“夫人正臥榻上歇息，一切無恙。”女婢哄著小嬰兒輕輕搖晃。
腳步聲急促而至。
老者眉頭緊鎖，臉色加深，似乎預感到不測就要發生。
“何事如此驚慌？快快道來。”老者不等家丁叩首行禮，急道。
“啟稟主公，大隊賊軍正朝邢州趕來，幾位皇朝忠臣晚主公一步，已慘遭殺害。”家丁一口氣說完，埋首等候指令。
女婢聞言俏臉發白。
“麗兒，隨我去見夫人。”老者略一沉思，當機立斷，帶上女婢轉過屏風，入了帳內。
良久，帳內。
女婢麗兒淚水漣漣，打濕霓裳，啜泣不止。
“麗兒，老夫平日待你不薄。如今自知難逃一劫，求你看在往日份上，帶我孩兒速速逃離此地。”老者說罷跪倒在地。
“主公。”麗兒抱緊孩子，也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麗兒本是棄兒一個，要不是主公施恩，早已餓死荒野，化作孤魂野鬼，哪能活到現在。縱萬死也難報主公之恩。”
老者起身，從旁取下一長方盒，“麗兒，情況危機，把這個帶上快走吧。我不願將來我兒能揚名立萬，顯世耀祖，但求一生平安。唉！候門深似海，你千萬要記住切莫教他讀書識字。”
麗兒知道此刻正是千鈞一發，不容分說，擦去臉頰眼淚，接過方盒。
“此物是我祖遺至寶，你拿去吧。或許能當得幾個錢，我族因‘它’而興，也因‘它’而亡。這回總算是擺脫掉它了。。。。。。”
“麗兒。”旁近榻上臥一中年美婦，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道，“我想再看我孩兒一眼。”說罷已是淚流滿麵，語不成聲。
“夫人，你剛才勞累過度，身子骨要緊，不能亂動的。”麗兒趕忙將懷中嬰兒抱近美婦身旁。
窗外北風呼嘯。。。
母子這一別，也許會是永遠。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親生骨肉，來不及細細憐愛，等不到享受天倫之樂，就要天涯離散。
旁邊老者不忍睹視，青須顫顫，老淚長流。
生平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褥中的小家夥睜著大眼睛，不染人世苦樂哀愁，安靜而好奇的看著中年美婦，將她的音容笑貌印入黑亮的眼球。
“麗兒，給我拿針來。”美婦掩不住心中之愛與痛，微笑的淚花洋溢在臉上，彌漫開來，溫暖了這個寒冷的季節。
凜冽刺骨的北風中傳來了嬰兒的嘀哭。。。。。。①：大唐昭宗在位時。注：唐朝亡於天佑四年。朱溫迫唐昭宣帝禪位，建立梁朝。李存勖襲其父晉王位，仍沿用大唐年號，立誌光複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