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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三真的跑了。
七名捕快的監視下,而且還有大批財寶被收壓的條件下,他還是狐狸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臭的痕跡都沒遺留。
象阿三這樣的人,十句話至少有十一句話是假的。
他跟你說笑的時候,背後裏肯定要你哭,他給你錢的時候,待會肯定要你窮得隻剩下半條褲子。
我跟著他五年,就是為了要學盜墓,所以我一直在觀察他,無形之中對他多少還是比大雄他們要了解得多。
他出賣我們,與官府積極的合作,就是為了要讓自己更容易的脫身。
————狡兔三窟,人若無假話,那全是錯!
聽著我說完,艾笑鬼掐著喉嚨似的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大雄寶殿,菩薩保佑都笑了起來,笑得比自己變成了豬還要悲哀。
我又說:“我還敢肯定,他的逃脫,除了他的狡猾,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財寶起了作用。”
艾笑蹙著眉頭沒有說話,但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仿佛隨時都會打出來一樣。
他顯然明白,錢,在任何時候,比美女更容易讓人迷亂。
後來果然證實,七名捕快有五名暗中得到了阿三的賄賂。
直到捕快將我收押入監牢的時候,艾笑才漸漸恢複了淺微的笑容說:“你的確是個聰明的人,以你的聰明,除了盜墓,做什麼都可以發財!”
我苦笑了一下,歎了口氣,又笑了笑,再歎口氣。
艾笑愣住了,一臉不解的望著我,半天才說:“你……這什麼意思?”
我沉默了很久,才問了他一句:“我盜墓不為財,你信不信?”
艾笑還我一種奇怪的不明所以的眼神,毫不猶豫的吐出一個字:“信!”
他的語氣很堅定,絕對是出自肺腑之言。
我愣然的不再說,轉過身去。
鐵柵欄“當”的一響,像是宣判了我即將的死刑一樣,完全敲碎了我早已傷痕累累的心。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艾笑沒有看見,隻是輕聲說:“明天我會來看你!”
我無話可說。
此時此刻,我的心底早已升起一絲絕望。
走到監獄門口,艾笑忽然又回過頭來,說:“幺哥,你笑的時候,真好看!”
我隻覺心一顫,這話大雄寶殿和菩薩保佑也經常說,但此刻從他嘴裏說出來,那感覺似乎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在哪裏,我一時也說不明白。
每當這個時候,我的心難免總會一陣慌亂,忐忑不安,生怕他們識破了我的女兒家身份。
可如今,我隻覺天旋地轉,滿腦子都充滿了絕望,就算被這個捕頭識破了身份又如何?
我淒苦的笑了一下,就再也笑不出來。
第二天,艾笑果然來了。
依然是一臉的笑,充滿了青春。
外麵的陽光很燦爛,從牢房裏窄小的窗口透進來,帶著一種浮世的喧嘩。
我轉過身去,背靠著鐵柵欄。
哀傷了一個晚上,臉上的悲痕還沒有消退,女兒家心底的矜持難免有時會顯露出來。
氣氛似乎略微有些尷尬,艾笑用一聲輕吭掩了過去,輕聲問我:“你……昨晚還好吧?!”
我仰起頭來,慵懶的望著窗外的天空。
一片浮雲在我眼前飄過,那是否就是每個身陷牢獄的囚徒所向往的自由呢?
想到“囚徒”兩個字,我心裏又湧滿了悲哀。
他又咳了一聲,像是無所謂無的問我:“你的家在哪裏?”
每次聽到“家”字,我的心都是一陣抽緊,然後一種徹骨的痛傳遍全身。
家是一個字,但往往也是一個人心底最脆弱的神經。
但當這種脆弱一旦被碰觸的時候,它的韌性就會反彈似的爆發起來。
我不知為什麼,忽然回過頭,冷著臉狠狠的盯著他尖聲的說:“我的家被你毀了!”
艾笑呆了呆,有些錯愕。
他明顯的從我的眼睛裏看到了巨大的恨意,愣在那裏好半天才嘴角蠕動著,卻又沒有說話。
我自知有些情緒失態,心底下倒漸生出一絲略微的歉意。
本來也是,一個抓盜的捕快,一個盜墓賊,各司各的小木橋,怎麼說,在橋頭相遇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今天這個結果,我又有什麼理由去恨他呢?
不管怎麼說,這個愛笑的捕頭始終對我還算不錯。
我心想。
我若曉之以臉色,未免溺了我的度量。
我雖是女兒身,也是由怨的再世人,一切是我自己選擇的,怪不了誰!
艾笑無法了解我糾結的內心,他的臉色在窘迫尷尬和茫然無措中交替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滿臉堆笑,溫和的說:“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我迎著他熱情但又仿佛充滿曖昧的目光,無力的搖了搖頭,說:“你理解不了我,全天下的人都了解不了我。”
隨後又問:“他們呢?你們將怎麼對待他們?”
他們當然是我的四個可憐的同伴。
艾笑無奈的歎了口氣:“你為什麼不關心一下你自己呢?”
我自嘲著苦笑,說:“我?到了這裏,我還能關心自己?”
艾笑滿臉的誠懇之色,說:“我看你也不過十多歲吧,人生的路子還長得很,你不應該把一生埋沒在這裏?”
我的心又一顫。
他走近來,微聲說:“我知道你很苦!”
他這句話不但很輕柔,而且也很令人感動。
那一霎那,我的心頭就象泡苦醃菜的缸,說不出有多酸楚。
我連忙別過頭去,強忍住不讓淚珠滴落。
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但他卻說知道我很苦,哪怕沒來由的說,也令我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