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閻婆那番話如同一條牛皮鞭那樣，它一下一下地往小銅鑼身上打去，令到小銅鑼感到渾身刺痛，傷痕累累，肝膽俱裂。不一會，他頹然地坐落到門邊那塊破磚頭上，捂著耳朵，不敢再聽了。再過去一會，他就開始起疑心了。又過去一會，他就開始動搖了。他不斷地把一些問題挖出來敲問自己：是啊，我為什麼會被人們拋棄呢？我為什麼是一條狗養大的呢？李阿鼠和劉如熊為什麼總是要欺負我呢？我為什麼不能夠進學校讀書呢？難道真的有陰魂野鬼在我身上作祟嗎？
小銅鑼正在忐忑不安地思忖著，李智深在他身邊坐下來。“依我看王閻婆是不會騙我們的。王閻婆那麼老了，她也不必要欺騙我們呀？依我看王閻婆說得對，你一定有齷齪鬼附在身上，不然，我們今天早上怎麼連校門都進不去呀？”他說道。
“我還沒有注冊，那個保安當然就不會讓我們進去了。”小銅鑼低聲答道。
李智深說：“我看不完全是。”
“那你說是為什麼？”
“我看那個保安是在編故事欺騙我們。”
“我看不是，”小銅鑼說。“他不是叫我明年夏天再來嗎？”
“可是到了明年夏天，要是他又這樣說，中途是不可以注冊讀書的，你明年夏天再來吧，他每一年都這樣說，我們豈不是上當了？”
“我看不會吧？”
“難說。”
小銅鑼又疑慮重重地思索了起來。小銅鑼正在思索著，王閻婆忽然打斷了他的思路。隻見王閻婆用嘶啞的聲音又說道：“李智深，你們是在說學校裏那個老保安周老頭吧？剛才我在路上也聽到劉白勞說過了，小銅鑼要注冊讀書，但周老頭把他趕跑了，連校門都不讓他進去，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原因是周老頭見到了小銅鑼身上那個齷齪鬼了。如果小銅鑼身上的齷齪鬼沒有捉走的話，即使他去一百次都是沒有用的，周老頭一定還會把他趕跑的。”王閻婆咳嗽一下又說，“小銅鑼，我告訴你吧，周樹皮的孫子周富貴就是前兩天才注冊入學的，周富貴可以你為什麼不可以呢？你還是墊高枕頭好好地想一想吧？”
“王閻婆，你不會騙我們吧？”李智深望向門隙問道。
“這件事誰不知道呀？村上所有的人都知到的。”王閻婆說。
“但周老頭又怎麼看得見我身上那齷齪鬼啊？”小銅鑼問道。
“小銅鑼，你聽我說，”王閻婆把嗓門撥高了些。“其實，周老頭身上也有齷齪鬼，他身上的齷齪鬼比你身上的更厲害。他的齷齪鬼是一個瘋子死了之後變成的，而你的是一個乞丐的孤魂野鬼變成的——瘋子當然比乞丐更凶惡啦！所以今天早上，其實是周老頭身上的齷齪鬼發現了你身上的齷齪鬼，你身上的齷齪鬼就被周老頭身上的齷齪鬼打敗了。實際上，你是被周老頭身上的齷齪鬼趕跑的。”
“可是齷齪鬼是什麼樣子的？我怎麼看不見？”小銅鑼繼續問，他有點急燥了。
“你沒有千裏眼照妖鏡，你當然看不見啦。你如果看得見的話，人人都可以看見了，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隻有神仙才能看提見魔鬼，隻有巫婆才能瞧得見魔鬼，隻有魔鬼才能看得見到魔鬼。那齷齪鬼現在就藏在你的心髒裏，它是非常非常恐怖的。”
“它有大白鯊五步蛇那麼恐怖嗎？”李智深問。
“比大白鯊五步蛇恐怖多了。”王閻婆說，“那齷齪鬼呀，它有老虎般的牙齒，有豺狼般的指甲，有老虎般的嘴巴，有豹子般的眼睛。它身上沒有一點肉，骷髏裏長滿了黃毛，那毛上沾滿了豬屎豬尿，還有糞蛆毛毛蟲……”
“天！你不要說了，我還是放你進來吧，我已經受不了了，你趕快把我心髒裏的齷齪鬼捉走吧！”小銅鑼忽然如同喝了迷魂湯一般，他汗淋淋地驚叫起來。說罷，他搬掉了木頭，拉開了門閂。
“這就對了，我的好孩子。”王閻婆一腳跨進大門來。“小銅鑼，你跟我來，讓我仔細瞧瞧你。”說著拉起小銅鑼往灶頭走去，又往往木板房走去。王閻婆拉著小銅鑼的手，小銅鑼覺得有一股陰森森的寒氣傳過來，也有一陣陣冷冰冰的怪氣鑽到了他的心裏去。王閻婆的手又皺又小，像雞爪，又像魔爪。一片片雞皮疙瘩又湧到了他的額頭上。這到底是王閻婆的手掌，還是是魔鬼的爪子 ？他驚厥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