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癡師徒合力圍攻了一陣,枉自烈焰熊熊,聲勢猛惡,連左近山石林木,好些俱被波及,不是烤焦枯死,便是碎裂崩塌,獨那條峽穀依然紋絲不動。天癡上人惱羞成怒,把心一橫,怒喝一聲:“且住!”將手一招,收了彩焰靈旗。去至穀口外,回手囊中取出一件形如梭的法寶,手掐靈訣,待要往地上擲去。忽聽遠遠空中厲聲大喝:“癡老兒做此無賴行為,不怕造孽太大,遭天劫麼?”聲到人到,跟著一片紅光,比電還疾,由遠而近,晃眼飛墮,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紅麵駝背老者。天癡上人屢受挫折,因愛徒久困,敵人始終不理,實在難堪,意欲施展毒手,由穀口外麵禁製不到之處,攻入地底,勾動地火,將岷山後山白犀潭一帶毀滅。明知此舉傷害生靈大眾,有犯天誅,也是一時情急,迫不得已。一見仇敵飛到,忙即停手,收了法寶。
乙休原是隱身神羊峰頂遙望,欲候老妻出穀,與天癡上人鬥法之際,再行現身。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動靜,暗忖:“老妻已是回心,敵人尋上門來,哪有不出之理?”嗣見敵人業已放火燒山,穀中仍是無人出敵,可是峽穀並無傷損,也未被敵人攻進。這條通白犀潭的峽穀,平日本就禁製重重,不經主人默許,休想擅越雷池一步。敵人不敢走進,尚無足奇,這麼厲害的火攻,怎也置之不理?運用慧目定睛一看,全峽穀山石上麵,依稀似有一層極淡薄的煙痕蒙住,才知蒙有老妻的至寶——如意水煙羅。此寶乃天府奇珍,老妻昔年為了此寶,費了十年心力,才得到手。乃是一麵寶網,不用時,折疊起來,薄薄一層,大隻方寸;彈指展開,大小數百千丈,無不由心。妙在是與別的法寶不同,毫無光華,也無甚形跡。多好的慧目法眼,也隻依稀辨出一片薄得幾非目力能見的煙痕;任多猛烈的水火風雷,均攻不進。自己舊遊熟地,識得山石顏色,心中又有成見,故能看出;另換人地使用,便難看出。老妻昔年遭劫時,便仗它保全法體原身,珍愛如命,向不輕易使用。今竟用以對付敵人,可知同仇念切,未忘前好。分明來時料錯,又以愛妻怨氣未必全消,必在潭底行法,顛倒陰陽,使自己算不出她心意,因此未再推算。實則和自己同一心意,都是想令對方先和敵人交手,然後出麵。方才體會過來,瞥見天癡上人忽將靈旗烈焰收去,降落穀外,待下毒手,毀滅後山。再如遲往,一則靈境可惜,二則老妻不舍白犀潭水宮被毀,勢必不等自己到達,便即出鬥,豈不是有違她的初意?忙縱遁光,趕來阻止。
天癡上人見敵人到來,也覺此舉徒害生靈,卻傷害敵人不了,有些無聊。收寶以後,正待喝問,乙休不等發話,朝穀口內用手一指,解了禁法,看了一眼,笑道:“小鬼頭真個淘氣。癡老兒惹厭,與他徒弟什麼相幹,把他吊起示眾,徒叫癡老兒發急,有甚意思?還不叫金蛛收絲,放他下來!”說時,玄兒已在穀內跪倒行禮。聞言恭答道:“這牛鼻子吹大牛,和弟子打賭,才吊他的。本想連他師徒一齊吊起,因他是來尋師父師公的,怕師父怪罪,沒有敢動。他那徒弟不老實,差點要被金蛛吃了呢。”乙休和玄兒尚是初見,看他如此靈慧口巧,也頗喜愛,笑道:“憑你也配?說得癡老兒太不值錢了。快去請你師父出來吧。”玄兒忙答:“弟子遵命。”
玄兒剛往裏去,穀頂銀光撤處,樓滄洲已被鬆開,自覺丟人太甚,忙縱遁光便往外麵飛去。禁法一撤,乙休和玄兒的這些問答,天癡上人聽了個逼真,雖是修煉多年,也按捺不下火性。隻因愛徒困在人手,敵人還未和己對話,不得不裝大方,忍氣等候。待樓滄洲方一脫網飛出,乙休剛轉身向外,便戟指大罵:“駝鬼無恥!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素無仇怨,上次無故多事,為人門下走狗,乘我不備,暗用詭計將易家兩小孽種劫走。又不敢和我明鬥,隻吹大話,欲仗悍妻護符,約我來此鬥法。照理就該光明相見,比個高下。你卻隻在沿途鬧鬼,遍設埋伏,俱被我破去。你妻又將峽穀封鎖,避不出麵。我知你那悍妻久已與你反目,不欲無故傷人,好意命門人入穀詢問,誰知潑婦與你一般無恥。縮頭不出,也就罷了。自來兩國相爭,不傷來使;何況你夫妻也算修道多年。不該暗令門下妖孽,將我門人用妖絲網陷住。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辱我?實則是你夫妻行事鬼祟。休說自命散仙一流,便旁門左道妖邪,也無這等無恥行徑。我隻當你夫妻長此縮頭,不出來見我,原來也怕我毀卻老巢。現已相對,總須見個高下。我素來光明磊落,決不鬼祟行事,任是如何比鬥,由你挑選,隻要說出來,我便奉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