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史館孤燈《揚州十日》,孝陵殘照悲淚千行(7)(1 / 3)

如果說,剛才對方提出要驗關防,主仆四人也隻是猝不及防,被弄得有點緊張而已,那麼,眼下聽他的口氣,竟是打算安排客人坐什麼“兵船”,主仆四人不禁大吃一驚。因為以他們目前身懷的使命,遇見清兵,實在是躲都怕躲不及,哪裏敢自投虎口,去坐什麼“兵船”?因此一下子,竟被弄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應付才是。

這麼一來,可就輪到那漢子奇怪了:“怎麼?你們不知道?難道黑豆沒有給你們說?”他回頭叫:“黑豆!黑豆!”可是沒有人答應,原來就這小片刻工夫,黑豆已經溜掉了。

那漢子罵了一聲,隻好自己解釋說:“哎,坐兵船好!又便當又省心,一路上還有兵護著,盤查輪不到你,賊人也不敢打劫你!就算多花幾個錢,也值得!”

“可是……”餘懷好容易才掙出一句,他本想推辭說,還是打算坐民船。但接觸到對方懷疑的眼神,不由得又縮了回去。

這時候,柳敬亭忽然開口了:“好,既然大老爺說了,有這許多好處,那麼我等就坐兵船好了!”這麼爽快地表示同意之後,他又賠笑問:“原來大兵的船也肯搭小民百姓,小老卻是頭一回得知!”

那主管做了個手勢:“等閑自然不會做這種事!不過這兵船與別的不同,它本是奉命守在這運河上,專門往來護送民船的。橫豎是順路,便捎帶也做趟把營生——哎,別廢話了!可有關防?有就拿出來吧!”

“哦!”聽得發呆的餘懷這才猛然醒悟,連忙從身邊拿出號牌,遞了過去,“在下四人是替仙鶴門上的大兵采買貨物的,因出來得匆忙,未及辦得關防,有大兵發給的號牌在此,請大老爺驗看!”

那主管接了過去,反複看了一陣,微微冷笑說:“這號牌做得也太蹩腳,八成是假的!不過,眼下也沒工夫找人細驗,算了,拿錢來吧!上姑蘇去嘛,不多不少,每人三兩銀子,總共是十二兩!”

主仆四人被他連哄帶嚇,早就弄得心驚肉跳,雖然明知是敲詐,卻哪裏還敢同他論價?即時如數奉上。那主管收了銀子,便給他們寫了一張船單,吩咐說:“碼頭上就是那兩隻兵船,出去一問就知。這船申牌啟錨,每日就開一趟,到時候,全碼頭的船都一齊解纜起航,眼下還有個把時辰。嗯,你們去自行料理吧!”

渡口悲歌

“嘿,你為何答應他坐兵船?我們不能坐兵船!不該坐兵船!也不想坐兵船!”沈士柱終於打破沉默,氣哼哼地質問說。這當兒,主仆四人已經離開了茅草房,走在通向江邊的石板路上。

柳敬亭沒有作聲。餘懷也滿懷心事地緊抿著嘴巴。看見他們這樣子,沈士柱愈加來了氣。他使勁一跺腳,大聲嚷嚷說:“跟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混在一起,我想想都惡心!要坐,你們去坐,我可不坐!”說著,幹脆賭氣地站停下來。

其餘三個人隻好跟著停下。柳敬亭自然知道這指責是衝著他來的。不過,他卻並不反駁,隻是歎一口氣,說:“昆銅兄說得也對。按說呢,跟豬狗不如的韃子混在一起,著實讓人惡心。那麼,那十二兩銀子不如就算送了那個王八主管,我們另外找船?”

這麼提議了之後,大約看見兩個朋友沒有即時同意,但也沒有表示反對,他又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補充說:“隻不過,那王八剛才說了,我們那號牌可不夠硬氣,就怕到時再查驗時,查出個三長兩短,那可……”

在茅屋裏那陣子,餘懷迫於無奈,交納了銀子,但對於竟然去坐兵船,心中其實也是七上八下。因為除了厭惡同清兵混在一起之外,他還擔心萬一敗露了形跡,連逃走的機會也沒有。不過,現在聽柳敬亭忽然說到號牌,他倒一下子怔住了,半晌,遲遲疑疑地說:“那號牌是地道的真貨。這是交給我的那個人說的——唔,不過,坐上兵船,韃子就不再驗牌了麼?”

柳敬亭苦笑一下:“適才,那王八主管是這等說。是不是如此,自然還得坐過才知。不過如若另外雇船,卻篤定還要查驗,那是逃不掉的!”

停了停,他又狡獪地眨眨眼睛:“其實呢,坐兵船似乎弄險,卻最是安全。豈不聞兵家三十六計,便有‘瞞天過海’一計!”

他這話固然是為著說服餘懷,但看來也很清楚沈士柱平日以將才自許,一談起兵法就眉飛色舞,因此故意扯上些搔癢處的話頭。果然,沈士柱的神色變得專注起來,停止了吵鬧,似乎在等著聽下文。

柳敬亭微微一笑,又說:“其實,我們這一次如果真個坐上兵船,又何止‘瞞天過海’而已,竟是要‘入虎穴而得虎子’呢!不過,既然二位都不想坐,那就另外雇船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