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阿武拿著一張帖子,搖頭晃腦,嘀嘀咕咕,從門外走進來。
想想這幾天來發生的事,除了一個“怪”字,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就在前兩天,少爺也不知是啥時候出的門,卻在大清早被人給“抬”了回來,嚇得他差點沒喊娘!問那個一起回來的林公子吧,說是在花神廟被歹人襲擊,劃傷了手,失血過多,暈了過去。請了大夫來看,卻又怎麼也找不到那條林公子口中的傷口,倒是額上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塊紅色的傷痕,仔細瞧瞧,還像極了一朵花兒。起初他以為是血漬,於是拿水擦洗,誰知非但沒洗掉,倒是越發的紅豔了!
怪!真怪!可更怪的還在後麵呢!
昨兒個,少爺終於醒了!可還沒等他開心完哪,就發現不對勁了。醒來後的少爺,不知怎的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以往的談笑風生不見了,換了一臉的恍惚與憂傷,整天就站在亭子裏,看著天邊的雲發呆,嘴裏隻念叨著“將離、將離,”,也不知那“將離”究竟是啥玩藝兒。
唉!自從進了這棲花鎮,事兒就沒消停過!
少爺這會兒,怕是還在水硯亭吧!
水硯亭內,白衣男子臨風而立,黑色的頭發隨風披散,任風吹動,眼望向不知明的遠處,微鎖的眉心上方點著一抹奇異的紅。
“少爺。”阿武遞上帖子,眼前的人卻不見有什麼反應。
唉!
“少爺!這是給您的帖子!”咳、咳,喊太大聲了,喉嚨好難過,回頭得喝碗潤喉茶去。所幸,少爺終於回神了,要不然,他可喊不來第二遍!
韓沂接過帖子。其實那也不算帖子,不過是一張碧色的紙箋,上麵隻寫著兩個字:“醉湖”。沒有署名,隻在紙箋的右下角簡單的勾勒了一朵芍藥——果真是他來了嗎?
“送帖子的人呢?”將帖子緊緊攥在手裏,唯恐那隻是一時的幻像。
“呃,那人已經走了。”
話音未落,韓沂早已向門外奔去,白色的身影如同飄忽的雲,眨眼便消失在轉角處。
阿武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方才那一瞬間,他竟以為少爺就會這樣永遠離去……
“啪!”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啐!亂想什麼!”
五月柳,輕似夢。
醉湖前,人獨立。
是他嗎?滿身花影惹風妒。
這情景竟是那麼的熟悉,幾番魂牽夢縈;這幾步之遙的背影又是那麼的令人想碰觸,這夢中的男子嗬!
心在痛,每走一步,便猶如有一根針深深的刺入,紮破深埋的思念;額,如火燒,像是要燒盡所有沉積在時間裏的塵埃!一步步走近,這一段距離,究竟隔了有多長?
湖邊的人似是感覺到來人的氣息,緩緩的轉過身來——
狹長的鳳眼,蓄滿柔情;微揚的嘴角,噙著愛憐。
多少年後,再相見?相見時,笑如昨!
湖邊,柳絮紛飛。
兩人久久相望。記憶如潮,封鎖的前生在此刻全數重現!
沉默,將所有的思念道盡……
*
觥籌交錯,笑語不斷。推杯換盞間,韓雲祺幾乎要以為幾日前因自己拒絕與茗煙郡主的婚事而引起的軒然大波僅僅是一種幻覺。
隻是,宴無好宴。將離如是說。
心中一震,所有的溫情退卻,一切的熱絡不過隻為掩藏另一種不欲為人知的陰冷。
“雲祺,這些年,二娘忽視你了,可真是罪過。”她滿含歉意地說,纖長的手輕柔的倒了杯酒,“來,這一杯,算是二娘向你謝罪!”
韓雲祺看著她,她那白皙的臉上,道道細橫條紋都顯得狡黠而虛偽。當她滿臉笑意,手中殷勤的捧著一杯酒,靜靜的看著自己時,那皺紋更是嚴密的緊皺起來。
腦海裏,浮現出另一幅畫麵。她呆立在他書房的一幅畫前,眼中暴露出掩飾不住的驚懼。“兮鈺、兮鈺,”她的口中哆嗦著冒出一個名字,那是他母親的名字。然後,她驚慌失措的退出了房間,麵孔冷若冰霜,強自鎮靜地瞧著他身邊莫名出現的美貌男子。這種凝視逐漸深化成濃鬱的厭惡和隱秘的懷疑,甚至夾帶著某種恐怖。隨著這種怪異的表情,她退出了院子。臨走前,她又用一種不容反抗的語氣拋下一句話:“茗煙郡主,你,不娶也得娶!”
“雲祺,雲祺!”耳邊是她“親切”的令人作嘔的叫喚。
他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
她把酒杯放進他的手裏,那冰冷的眼神似一把利刃,狠狠的戳進他的身體。
“雲祺,喝一杯吧!難得大家都這麼開心!”她轉向另一邊,接著說,“老爺,您說是吧?”
一旁肥胖的男子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粗短的手指緊握著酒杯,像要把它捏碎。
接過那杯酒,琥珀色的液體在燭光下散發出一種魅惑。
宴,無好宴!
即使,是家宴!
心在一點一點死去,感覺變得麻木。
右手中指上的寶石戒指泛著幽幽的瑩綠,如地域鬼火。
它,原是紅色的。
“如果它變成綠色,就說明那東西有問題,千萬別碰!”將戒指戴上他手指的那一刻,將離憂心的叮囑。
嗬!他竟已料到了嗎?還是多年前,這一幕,也曾同樣發生——發生在那個叫做“兮鈺”的可憐女人身上?
將離曾說,你們其實很像。
卻原來,連結局都是一樣!
漠然的眼神掃過在座的眾人。他們相互瞧了瞧,又都低下頭去,像是在躲避什麼;那個肥胖的男子若無其事的夾了塊肉塞進嘴裏,隻是微顫的手和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卻泄露了他內心不安和害怕!
嗬,這是怎樣的家,怎樣的親人嗬?!
優雅的舉起酒杯,湊近鼻尖,細細的嗅著,酒香醇厚。
笑著,緩緩飲盡這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