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赫米婭·芒特來說,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清晨穿過莫蘭德的中心地區,比在哥本哈根的時候還要危險。這個小鎮的很多人都認識她。她去了教堂,看了場足球賽,去了亞恩最喜歡的酒吧,又和亞恩的母親一起去逛了街。想到那個時候的歡樂時光,她感到難過不已。

也正因為如此,這裏的很多人都認識了奧魯夫森家長子的英國未婚妻。這加大了她被認出來的可能性。如果這樣的話,人們一傳十,十傳百,警察很快就會聽到口風。

這天早晨,她戴了一頂帽子和一副太陽眼鏡,但這依然不能徹底消除她的危險。無論如何,她必須要冒這個險。

昨晚她一直在市中心,希望能夠碰到哈羅德。她知道他喜歡爵士樂,所以首先去了霍特酒吧,但那裏已經關門了。在所有年輕人聚集的酒吧或者咖啡館,她都沒看到他的蹤影。整個晚上都白費了。

今天早晨,她準備去他家。

她想過打電話,但那有些太冒險了。如果她說了自己的真名,監聽者會聽到;而如果起個假名,或者不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那就有可能嚇到哈羅德,讓他逃跑。她必須親自去一趟。

然而這樣的危險可能更大。莫蘭德是一個城市,可桑德卻是一個小島,島上的居民幾乎都彼此認識。她隻能期待那裏的人把她當成一個遊客,不會去注意她。再沒其他辦法了。離月圓隻有五天的時間了。

她走到港口,拿著小箱子登了船。在舷梯盡頭站著一個德國兵和一個丹麥警察。她向他們出示了自己的假護照。那份文件已經經過了三次檢查,但遞給他們的時候她還是不禁抖了一下。

那個警察仔細地研究著她的身份證。“你真是遠道而來啊,瑞克斯小姐。”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是來參加葬禮的。”這應該是個比較可靠的理由。她不知道亞恩的葬禮是什麼時候,但早到個一兩天也沒有什麼可疑的,尤其是在戰爭時期。

“是奧魯夫森的葬禮。”

“是的。”眼淚頓時湧了上來,“我是他的遠房表妹,但我母親和莉斯貝思·奧魯夫森走得很近。”

雖然隔著眼鏡,警察還是感到了她的悲傷。他溫柔地說:“請節哀。”然後就把文件交給了她,“還有時間。”

“是嗎?”也就是說葬禮就在今天,“我不太肯定,電話也打不通。”

“葬禮是今天下午三點鍾。”

“謝謝。”

赫米婭走到船上,倚著欄杆。船開了,她望著海對麵那個平凡的小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那裏時的情景。亞恩家裏冰冷的房間讓她感到吃驚。這樣嚴肅刻板的家庭居然可以養育出像亞恩一樣風趣幽默的人。

她本來也是個嚴肅的人,至少她的同事是這麼認為的。她在亞恩的生活中好像扮演了一個母親的角色:催促他準時,不讓他醉酒;而他則教會她放鬆,享受生活。她曾經對他說:“自然隨性要看時間和場合。”

為此他笑了她一整天。

她後來又去過一次桑德島,是在聖誕節的時候。奧魯夫森家的聖誕跟大齋期沒什麼區別。對於牧師一家來說,聖誕節是一個宗教事件而非狂歡的日子。但她反而覺得這樣安安靜靜地度過節日,倒也別有一番趣味:她和亞恩玩拚字遊戲,和哈羅德聊天,吃著奧魯夫森太太準備的平凡食物,穿著毛皮大衣,和心愛的人手牽手地走在寒冷的海邊。

她從來沒想過來這裏參加他的葬禮。

她很想去,但卻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裏有太多人認識她了。甚至可能有警察。無論如何,如果赫米婭都能知道,亞恩的工作已經另交他人,那麼警察恐怕也可以得到同樣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