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他輕輕笑出聲,“淩姑娘,你可曾不解,為何蕭陶朱死時,你和玉若風同在一處,卻隻有他成了蠱,而你卻中了蠱?”
她搖頭,這正是一直困擾她的問題,一路上他們兩個吃住同行,若是他人下毒,沒有理由隻有她中毒,他卻平安無事。“我不知道。”
他背對著她,她便看不到他沉痛的眼光。他無聲歎息,“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紅豆……?”不明白他忽然吟詩的用意,她試探的問。
“是……血紅豆。”他淡淡歎氣,終還是說出了口。
“你可知金蠶蠱為何喚作相思血?”不待她開口,他靜靜的接續下去,“金蠶甫入體,隻有雌蠶。但在蠱人體內一段時日衍出雄蟲,故能生生不滅。若是從死去蠱人身體逸出,則在新的蠱人身體裏蟄伏一段時日,亦分出雌雄。”
見她瞠目的驚愕模樣,他短促的笑了一聲,隻是聲音苦澀,再不複清朗,“中蠱者染了蠱血,金蠶入體,隻餘雌蟲,無法分化,苦尋偶不得。便開始噬咬中蠱者,妄圖破體而出,尋得雄蟲。”
所以,所以,她焦急的搜尋著他的表情,妄圖從其中找到些存有希望的蛛絲馬跡。卻在他不語的神情裏,漸漸開始明白。他的沉默,是不忍。她的心,開始沉沒,沉沒到無邊的絕望裏。
他輕輕歎息著,“所以金蠶蠱無藥可解,亦無法可救。隻因除非那些雌蟲覓到伴侶,否則它們會不斷噬咬中蠱者,不斷的想要破體而出。”
“所以……”她顫抖著聲音,不自禁的靠上背後冰冷的牆,就快要找不到一絲力量支撐下去。
“所以他給了你他的血,因為隻有他的血裏,才有雄蟲。”
他淡淡的開口,聲音平穩,說出的話卻淩遲著她依然破碎的心,明明是知道了的事情,她卻仍是忍不住想要哭泣。
風,你為什麼,這麼傻……
“然而,他本是不必給的。”他冷淡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又一次讓她怔愕著,張大了眼睛。
“因為,你本是可以成為蠱人的。”
淡淡的聲音轟響著,又一次的,把她搖搖欲墜的心,擊成了碎片。
她再也支持不住,彎下身子,把自己緊緊地蜷縮起來。
我不要聽了,不要了……她輕聲呢喃,直覺感到接下來他所說的,自己會承受不了,沒法麵對。
然而他冷淡的聲音如影隨形,不肯放過她,給她任何一個喘息的機會,隻是不間斷的在她耳邊回蕩,回蕩。
“蠱人本未限定一人。隻是唐門為了煉蠱的精純,每代蠱人通常隻有一人。”
“你和玉若風同時染上蠱蟲,本來都會成為這一代的蠱人。”
“隻是,你的血,阻礙了雌蟲的分化。”
“所以雌蟲無法可想,隻能噬咬妄圖離開,你便中了蠱。”
不要聽了,不要想了,不要了,不要了……她蜷縮著捂上耳朵,抑不住的淚流滿麵,腦海裏的聲音雜亂無章,隻是那句話那麼清晰。
是你的血,阻礙了雌蟲的分化。
她驀地抬頭,稀薄的陽光映出她淚痕滿臉,“你說什麼?為什麼,我的血會……!”
他憐憫地看著她,沉默著歎息,“因為,血紅豆。”
“苗族失傳已久的密法,以血養成的紅豆,相思毒。”
他的聲音沉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不懂……”她胡亂的搖著頭,甩落點滴淚水,陽光下的晶瑩在落地的一霎那便隱沒了光華,歸於塵土。
他看著她,淡淡的歎氣,“隻是和金蠶蠱毒性相克,僅此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中了這毒……”
她什麼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玉堂……”她聽到他沉靜的聲音響起,有些遙遠的縹緲,帶著無奈的況味。
“是他……?他為什麼,為什麼要……”
她不明白,不明白背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她根本無法想象的事,這麼多她根本想不到的人。這麼多,她根本想不到理由的原因。竟都統統糾纏在一起,交織出他和她,淒涼的命運。
“因為他,不想失去你。”
“因為他,是你的親生叔叔。”
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她張大眼卻什麼都看不清,放開耳朵卻什麼都聽不見,手指冰冷的什麼都無法握緊。
這個世界亂了,她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能任思緒在混沌裏沉浮。
遠遠的,江痕冷淡的聲音穿越重重迷霧,進入她的耳中。
“所以玉若風,一直不願帶你走。”
她驀然抬頭,陽光灑落一地碎金,映出她滿臉的淚,滿眼的支離破碎。
“他……知道?”
江痕的歎息聲隱沒在風裏,“他知道,一直都知道。所以他隻能用失去記憶的身份,來麵對你。”
麵對感情,再聰明的人也會犯傻,他並不是個會愚笨的人哪,卻因為在意,所以無法欺騙,所以隻能舍棄,哪怕失去過去,也想留在她身邊。隻是到了最後,這竟成了最大的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