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趕時間的曹操騎馬來到盧家,匆匆進入盧家,又疾步而出。陸駿、蔡瑁兩人等在門外,同時迎上去,陸駿急切問:“孟德兄?”
“魏揚祖已與其奴仆攜帶書本、衣物乘車去會稽韓公處。”曹操頗感棘手,經陸駿之口,他終於可以斷定自己與盧植的看法不謀而合,又聽說魏越準備調集人手入京,當年魏越蠻橫的姿態可謂是曆曆在目,因一時意氣做出什麼大事來,曹操不會有絲毫意外。
曹操走向自己的馬匹,扭頭對陸駿說著:“我觀盧慎麵有慍怒,言語之間頗不耐煩且氣息浮躁。大致可斷定,今日盧慎與魏揚祖言語不合,故而魏揚祖這才出走盧氏,前往韓公處。”
陸駿愁眉:“蔡公將元歎、揚祖托付於盧尚書管教,如今因元歎之失,錯亂蔡公安排……唉,捋順揚祖一事,蔡公、盧尚書這兩處又需要做出交待,元歎這是何苦來著?”
一旁蔡瑁心有感觸,卻是翹著嘴角接話:“萬般禍事皆因口舌,顧元歎好顏麵之人,當時未能講出實情才招災引禍。依我之見,是眼前的壞事,又何嚐不是將來的好事?”
這麼大一個教訓擺在麵前,顧雍如果還不能吸取教訓,那等於說蔡邕瞎眼了。換句話來說,蔡瑁這句風涼話說的毫無意義。
魏越再一次來到城內韓說的住處,他目送駕車的盧家門客遠去,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慨。
今天按著計劃從盧植家中搬遷出來,意味著他正式與蔡邕安排的道路偏離,還有那沒有開始就宣告結束的友誼。
賀彪與韓氏僮仆搬完行李,出門挽袖擦汗見魏越佇立已久,便開口問:“少主,奴還是想不明白為何盧公子會大笑?”
當魏越拒絕盧慎友誼時,盧慎並無惱怒,反倒是恣意狂笑,笑的失聲,笑的讓賀彪久久難釋懷,似乎不弄明白這件事情他就心裏不踏實似的。
這個問題讓魏越回神,雙手負在背後轉身向韓家門楣時,努嘴沉吟卻是搖搖頭後,反問:“虎臣覺得盧慎笑聲如何?是張狂,還是憤然?又或是悲愴?”
“這個……”賀彪也沉吟起來,嘴半張著愣神片刻,覺得魏越說的很對,連著點頭露笑,似乎有一種看法與魏越一模一樣的喜悅感:“兼而有之,反正奴覺得盧公子是人中俊傑,比李家少主稍強三分,但還是比不上少主、呂公子。”
魏越腦海中浮現的是盧慎張口大笑時兩顆虎牙:“他之所以恣意狂笑,是因為他失態了。”
扭頭看賀彪,魏越嘴角翹起:“這雒都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豪傑,而這位盧二公子又是個心氣頗高的人物,他下難比寒門出身的冠世英傑,上不及袁氏、陳氏、張氏、孔氏等世家貴胄,夾在中間的滋味兒並不好受。”
頓了頓,讓賀彪跟上自己思路後,魏越笑著說:“而你家少主不過邊郡豪強子弟,論門楣底蘊最少差盧慎三代人。盧慎混跡京中已久,看什麼都是京中眼光,一切唯家門、師承、名望、官位來定高下。所以他自以為屈尊折節,能換來我的感激涕零、以死相報……可惜,他願意自屈氣節迎奉京中的規矩風俗,卻不意味著我也要屈服。”
“何況我以蔡師、盧公早年相知、相交為典故自比,即有心追平蔡、盧,而他卻沒有。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敢效仿的人,平日裏又是個自鳴得意的人,這樣的人可謂是表裏不一,十分可憐。被我點破,這才進退失據一時失態,進而壓抑已久的種種不甘、忿恨情緒並湧而出。於是,這才有了虎臣看到的那一幕。”
魏越說罷扭頭去看,賀彪眉頭皺著神色狐疑,似懂非懂的模樣。對此魏越心中隻能一歎,賀彪終究是素養不夠,缺乏足夠的閱曆。
如果換是顧雍,即便心中猜出個大概,顧雍也隻會說盧慎生性不羈,是個純粹的、敢愛敢恨敢哭笑的坦蕩性子。
至於盧慎的表裏不一,人人內心都想做一個表裏如一的人,可為適應外部環境問題,這才有了一個區別於本心的外表。表裏之間差別體現就是矛盾、衝突,魏越引燃的是盧慎刻意忽視、不敢麵對的一個關鍵矛盾:那就是盧慎沒有誌氣、毅力來效仿自己的父親盧植。
一個十分優秀的父親,這讓當兒子的十分有壓力;比如蔡邕的兒子蔡玨在外遊學很少與蔡邕進行書信聯係,就是在逃避這方麵的壓力。
午後,天子賜宴結束後,新晉侍中的韓說也算是天子近臣,侍中、中常侍同級別,都是隸屬於少府編製的無定員官位。故而天子賜宴時,不同於早聚早散走個形式的朝臣,宮廷體係的天子近臣擁有更高規格的賜宴。
天子近臣主要以少府、光祿勳(即九卿中的郎中令)、尚書台、黃門官為主,與韓說這個在六百石議郎職位上熬了十年的老資曆京官、大儒不同,初入京中為官就當上侍禦史的王允雖然跟在皇帝已有兩月,可站在韓說麵前,王允感覺自己才是今天才到宮裏來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