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發現在這些可怕的巨大災難之中,有人的神格像巨人一樣站立在那裏,正在嘲笑大地的愚昧和颶風的肆虐,就像一根光柱矗立在巴比倫、尼尼微、台德木爾、孟買和舊金山的廢墟之間,唱著永恒的歌:“讓大地拿走它的錢財吧!而我的所有是無窮無盡的。”

兩種死

夜闌更深,死神從上帝那裏降向熟睡的城市,落在一座宣禮塔頂。它用它那明亮的雙眼穿透住宅牆壁,看到了乘坐在幻夢翅膀上的靈魂和受困神意誌製約的軀體。

月亮沉沒在曦微晨光之後,城市披上一層夢幻似的薄紗,死神邁著輕輕的腳步穿行在住宅之間,終於來到一個富豪的公館。死神抬腳進門,沒有遇到任何障礙。它站在富豪床邊,伸手觸摸富豪的前額,富豪驚醒過來。他一看見死神的影子站在麵前,惶恐萬狀,失聲喊道:“可怕的夢魔,離我遠點!凶惡的幻影,你快走開!你這個盜賊,你是怎麼進來的?你這個強盜,你來幹什麼?我是這家主人,你給我走開!快滾開!不然,我就要喊來奴仆和守衛,將你碎屍萬段!”

死神走近富豪,用驚雷似的聲音說道:“我就是死神!你要注意,放尊重一些!”富豪回答道:“你現在要我怎麼樣?你有什麼要求?我還沒有結束自己的工作,你為什麼就來了?你對像我這樣的富豪大亨有何要求?你還是到久病的人那裏去吧!你快離開我,不要讓我看見你那傷人的利爪和你那毒蛇似的長發。你走吧!我討厭看你那兩個巨大的翅膀和破爛的軀體。”一陣令人煩惱的沉寂之後,富豪又說:“不,不!仁慈的死神啊,我剛才說的那些話,請你不要在意!我因害怕,一時心慌,才那樣說的。你拿一鬥黃金走,或者帶走幾個家仆的靈魂,放我一馬吧……死神啊,我還想活下去,因為我還有沒結清的賬,人們欠我的錢還沒有還清。海上還有我的船,尚未靠岸。地裏的莊稼也還沒有長成。我這裏的東西隨你拿,隻要放過我就行。我有婢女若幹,個個像晨光那樣美麗,任你挑,任你選。死神呀,你聽我說,我有一個獨生子,我喜歡他,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你把他帶走吧!隻要能把我留下,你願意拿什麼就拿什麼,你可以把一切都拿走,隻求你放開我!”

富翁話音未落,死神伸手堵住那個凡奴的嘴,攝取了他的靈魂,並將之交給風神帶走了。

旋即,死神又走進柔弱窮苦人們居住的區域,來到一座簡陋茅舍。進了門,靠近一張床,那張床上躺著一個青春少年。死神一番觀察少年的文靜麵孔,然後伸手觸摸少年的眼睛,少年醒了過來。少年見死神站在自己的身邊,急忙雙膝下跪,伸出胳膊,用充滿鍾愛和思念的聲音說:“死神啊,美麗的死神,我就在這裏。你是我夢中的真實,你是我的希望所在,請接受我的靈魂吧!我心愛的死神,把我帶走吧!你是仁慈的,不要把我丟在這裏。你是神的使者,你是真理的右手,不要把我丟下。我曾多少次找你而見不到你,我曾多少次呼喚你而你沒聽到。你現在聽到我的聲音了,請不要拒絕我的願望。親愛的死神,擁抱我吧!”

這時,死神用柔軟的手指捂住少年的雙唇,攝取了他的靈魂,放在自己的雙翼之下。

死神在空中盤旋,望著這個世界,對著風說:“隻有來自永恒世界的人,才能回到永恒世界去。”

在歲月遊戲場上

在美的效用與愛的幻夢之間徜徉的一分鍾,要比可憐弱者在把光榮獻給貪婪強者中所度過的一生都要高貴。

那一分鍾裏,人的神格得以生發;而那一生裏,人的神格總在沉睡,蒙著噩夢的麵幕。那一分鍾裏,心靈得以從人的種種法規重負下解放出來;而那一生裏,心靈總是被囚禁在被人冷落的高牆之後,身上戴著沉重的鐐銬。那一分鍾,是所羅門詩篇、山中訓誡和法裏德塔韻長詩的搖籃;而那一生,則是一種搗毀巴勒貝克神廟、台德木爾王宮和巴比倫城堡的盲目力量。

心靈在為窮人權利被剝奪、為公正喪失而遺憾,在歎息中度過的一天,要比富翁在縱欲、自私中度過的一生高貴、聖潔。那一天,可以借火純潔心靈,用光明將心照亮;而這一生,全是在黑暗中掙紮,最後被埋在土層之下。那一天,是得啟悟道日,是髑髏地之日,是遷徙日;而這一生,則是尼祿自己的生命耗在暴虐市場上的一生,是可拉身貪欲祭壇上的一生,是唐璜埋在墳墓中的一生。

這就是生活:黑暗在歲月裏的遊戲場上將之演得類似悲劇,而白晝則將之當歌唱,最後永恒世界將之作為珍寶保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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