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影響二十世紀文學的哲學家(二)(2 / 3)

哈姆雷特能做種種事,卻對弑父娶母的王無可奈何,因他內心也想弑父。弗洛伊德說哈姆雷特比叔叔好不了多少。

弗洛伊德又說,所有女孩都戀父,恨母。

這兩例,我以為舉得很壞。說嚴重一點,是誣陷了兩位文學人物。

《俄狄浦斯》劇主角明明不知道他殺的是父親。該劇所強調的是希臘悲劇的主題“命運”。《哈姆雷特》的一個主題,是思維太發達,行為太軟弱,To be or not to be。

弗洛伊德有兩重錯誤:一,為說明他的理論,強拉文學名著附會。二,他對兩文學主角的想法,是卑汙的。

可是世上小人多,弗洛伊德的學說大為流行。二十世紀實在是個平民的惡俗的世紀,誰把神聖偉大的東西拉下去,搞臭,大家就鼓掌。

戀母、戀父,是有的。但無倫之愛與情欲之愛,畢竟不同的。一切愛都以性欲為基礎,也不對。人類有很多種感情。兒子愛母親,是一種孺慕,大人對小孩的愛,是慈愛。

當然,最強烈的愛必含性欲,但最高貴的愛完全不涉性欲。古代“朋友”間的義氣,雖死不辭,弗洛伊德該如何解釋?

做學術探討,還得順著弗洛伊德說討論下去。弗洛伊德藝術是“本能宣泄說”,這是大家可以同意的。也可說是“苦悶的象征”。司馬遷也有類似說。

弗洛伊德之藝術是白日夢,對嗎?對,也不對。

我們平時不能滿足的,在夢裏哪裏能得到滿足——可能中國人還不如外國人吧?我說,我們在現實中不能滿足的,在夢中未必能得到滿足。在生活中可以用智慧等等解決許多問題,而在夢中卻往往愚蠢。

我更同意瓦萊裏的說法:藝術和夢正相反。

我以為人生和夢都是不可停留的,因此人生之虛空和夢是一樣。生活中的官能感覺,比夢中強得多了。夢裏比較不靈敏,生活中比較靈敏。夢裏的我是膽小自卑,沒有主見的。

以上,我以為。

弗洛伊德說:一切藝術以自我為中心。

這也不是新說。

人的一切活動都以自我為中心,區別是:有間接的,有直接的。王自我中心,太監非自我中心。但太監得王寵,事王,最後是間接的利我。在家裏,太監是自我中心的。

直接的自我中心是目的,間接的自我中心是手段。

文藝家在作品中表現自我,是理所當然的,在於表現方法千差萬別。

“自我中心說”,弗洛伊德無甚創見。

弗洛伊德說藝術家與神經病相差無幾。可是神經病走的是不歸路,藝術家是要回到現實的。

我以為藝術家和神經病不同。現實主義的藝術家,比一般人更參透現實。

而一個藝術家如果瘋了,不可能創造樂曲、文章。

西方的求知精神令人驚歎,也令人討厭。他們好像偵探,一刻不停盯著你。弗洛伊德想摸藝術家的老底,說要追蹤到藝術家的童年——童年時好遊戲,百般設法遊戲,得到快樂。藝術家的創作也如此,隻是比小孩更認真雲雲。

這太大題小做了。

小孩玩耍,如酒神,玩過就玩過了。而藝術家是精神性的,偉大的。小孩都玩,將來有幾個成為藝術家?大藝術家?

兒童時代的苦惱,長大以後找到象征了,就成藝術家。

我以為弗洛伊德是生物的心理學派。“不幸的童年可以造就作家”(海明威語)是屬人文的心理學派。

我們自己來做,不必麻煩弗洛伊德這樣的專業心理學家。

弗洛伊德把幻想分兩類:野性的,性欲的。不滿足,即發生精神官能症。

我不以為然。藝術家的幻想,就是幻想,是精神活動,不是欲求。藝術家幸福滿足時,也幻想。

弗洛伊德太平民氣。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1870——1937)。奧地利精神病學家,弗洛伊德的信徒,後建立自己的學說,稱“個人心理學”。

其說分三點:一,人格的整體性統一,不主張把人分割成本我、自我、超我。二,統一的人格以及各種精神活動,都有明確的目標,因此人才能和社會環境相適應。這精神目標,是要取得“優越”,人把取得“優越”作為總目標。這有點道理的。三,人對“優越性”的渴望,是因為人有自卑感。自卑感發源於兒童時期(因幼小,無知,要靠人生存長大),這種自卑的補償作用就是對優越的渴望。如渴望擁有支配權、富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