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太同意了!徐大壯鼓足了勇氣,終於把心裏想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哈……屋裏的人都笑了起來。
徐大壯和楊秀秀的婚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徐大壯是盲流,沒有戶口。當時林場場長在鬆江鎮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基本上是手眼通天,踩東邊西邊顫。楊占武沒費吹灰之力,就把徐大壯的戶口給落上了,緊接著,又給徐大壯轉了正,成了白雲山林業局,飛雲浦林場的一名正式工人了。雖然這一切都是楊占武利用手中的權力給辦的,但在山高皇帝遠的偏避山區,這種事也沒人追究,一切都是順其自然,都是名正言順,順理成章的。再加上楊占武家在飛雲浦一代根深蒂固,徐大壯在林場,在飛雲浦的口碑甚好,所以,沒有任何人提出過疑問和向上反映。
徐大壯和楊秀秀沒有什麼正規的戀愛,他們是先結婚後戀愛。婚禮是在夏季辦的,因徐大壯在SD那邊也沒有什麼人,他是作了倒插門的女婿。楊占武家娶姑爺,全飛雲浦的人都知道,幾乎所有的人都來吃喜酒,楊占武是飛雲浦最大的官,所以,徐大壯和楊秀秀的婚禮辦得很排場。也不單單是飛雲浦人來趕禮,就連外林場也有許多人不遠百八十裏地的趕來參加婚禮。楊占武特意殺了兩口豬,把婚禮搞得熱熱鬧鬧,光白酒就喝了好幾百斤,讓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瞠目結舌,對飛雲浦人的酒量產生了敬畏。這些人回去以後,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全林業局以致鬆江鎮都傳變了。酒鬼村更加出名了!這是後話。單說徐大壯和楊秀秀的婚禮酒席是在林場院子裏辦的,從中午一直喝到下午才結束,人們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嗬!把林場的院子裏搞得酒氣熏天。為這事,楊占武讓林業局領導找去好頓批評。但好在沒造成大的影響,楊占武才沒被處份。
轉過了年,轟轟烈烈的特殊時期搞到了飛雲浦這個世外桃園。但終因是深山老林,遠離城市,再加上這裏的人們多少年來都是和睦相處過來的,沒有山外人的過激行動,沒有武鬥,沒有人被專政,一切一切都按部就班,循規蹈矩,風平浪靜,就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有一樣不遂人願,因林業局派性鬥爭搞得很激烈,領導班子癱瘓,革委會隻抓革命,不抓生產,采伐木材沒了計劃。社會上的一些不法份子乘虛而入,濫砍盜伐風氣猖獗。成片的國有林被砍伐,茂密的山巒變成了和尚頭。看到這一切,徐大壯感到心疼!尤其那些拉菜墩的,有時,為了拉出好菜墩,一次要拉許多棵椴樹,才能拉出幾塊成型的菜墩。徐大壯和楊占武商量怎樣保護好飛雲浦林場的森林資源。薑還是老的辣,為了更具合法化的保護森林,為了有威懾力,楊占武從林場開出一張介紹信,讓徐大壯到鬆江鎮印做了幾個紅袖標,起名叫長白山森林保護治安員。袖標印出來後,徐大壯組織了十個人,每天在林子裏巡邏,對濫砍盜伐者除了製止外,還沒收工具。
再後來,楊占武靠邊了,再加上年歲也大了,伐木時落下的老寒腿,行走不方便,每天除了例行公事的到林場去一趟之外,就在家裏繼承了父親的燒鍋,燒起了酒,每天隻能出三十多斤燒酒,他的酒是純糧食燒的。他本來是打算自己喝的,不料,美酒飄香,全飛雲浦人都知道他在燒酒,都聞到了他家的酒香。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酒香不怕巷子深,就都上他家來買酒。都是一個村子住的,磨不開麵子,隻好誰來早了,趕上了就隻能賣給一斤,(因酒出得少,隻好限量)他隻收成本費,不掙錢。因那時在市麵上白酒特別緊缺,隻能買到果酒,(山楂酒,山裏紅酒)根本買不到白酒。如果到鬆江鎮飯店買酒還得帶菜。飛雲浦人離不開酒,有人說,伐木工人喝酒象喝水,這話不假。飛雲浦人就是這樣喝酒,他們幾乎把酒當成了飲料,無論走到哪兒,身不離酒,酒不離身。起初,市麵買不到酒,人們隻能喝點果酒。那果酒是勾兌的,喝起來好喝,甜甜的,可喝完後,腦袋使勁疼,象要兩瓣一樣。當時,伐木工人們都說,果酒是喝時美,喝完悔,腦袋疼起來直怪嘴。楊占武看到人們紛紛到他家來打酒,他決定多開地,種糧食,栽樹。糧食打下來好燒酒,但他開荒種地都在江邊或林子邊上,決不動一棵樹。他釀酒的技術是和父親楊樹槐學的。楊樹槐自從被黑瞎子舔了以後,一步也沒離開過家,他不願意讓人看見他的醜陋嘴臉,他在山裏刨地,種糧食,自己燒酒。幾年下來後,他釀製了一般常人喝不到的好酒,他給這酒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十裏香。的確,他釀製的酒,一出鍋就會飄出一股股濃濃的,醉人心脾的酒香。這種酒香在茂密的森林上空彌漫,久久不散。楊樹槐引以為豪,他這個出不去大山的人,隻能整天蹲在林子裏,靠燒酒,喝酒打發時光。久而久之,他與外麵的世界隔絕了。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就連轟轟烈烈的特殊時期他也不知曉。他偶而去林子裏挖人參。一次,在林子裏挖人參的時候,遇見了幾個結伴揀蘑菇的人,當這幾個人見到他的時候,嚇得魂飛魄散,他們大聲喊,鬼,見鬼啦!這幾個人拚命向林子外跑去,有的人竟然連筐都不要了。楊樹槐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他一聲沒吱,隻長歎一聲,拿出掖在衣服裏的白酒,咕嚕喝一口,淚水從沒有眼皮的眼眶裏淌了出來,他傷心透了。他總一個人上山,他啥也不怕,就怕碰到人!如果碰到虎熊一類的猛獸,他也就是一死了之,省得他自己沒有這個勇氣,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在想,與其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重脫生個英俊瀟灑的男子漢。他想,如果再脫生一次,他說啥也不打獵了,這都是報應,他槍殺了那麼多動物,是蒼天在捉弄他,把他變成了現在這個醜八怪!飛雲浦住宅裏誰家的孩子哭了,家長怎麼哄也哄不好的時候,就對孩子說,還哭,楊骷髏來了。(人們給楊樹槐起的綽號)孩子的哭聲立刻嘎然而止。想當年,楊樹槐在眾多男人裏長相雖算不上出類拔萃的姣姣者,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堂堂男子漢。每當他想到這些,他的心裏就流血,他現在真正的體會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可他連死都死不起,媳婦需要他,兒子需要他,這時的楊占武已經年過二十歲的人了,也已娶妻生子了。兒媳婦是從SD來的盲流,是楊占武自己看中的。兒媳婦長得頗俊,有幾分姿色。他這個當公公的從來不敢麵對兒媳婦,怕嚇著兒媳婦。頭一次見到兒媳婦時,把兒媳婦嚇了一跳,兒媳婦的一聲尖叫,大大的刺痛了他那顆剛剛撫平,已結了疤的心。他真的有些絕望了,世界真美好,他卻領會不到,他隻能在這很少見太陽的密林深處住著。要不是有家有業,有老婆有孩子,他幾乎就是野人了。他想象得出,他會是一個逢頭垢麵,呲牙咧嘴,令人望而生畏的野人!不,是酒鬼,野鬼。他為了生活,自己悟出了燒酒的技術,整天借酒澆愁。每天由晚上喝一頓到一天喝三頓,按他媳婦的說法就是扒開眼睛就喝。其實他也不用扒開眼睛就喝,他沒有了眼皮,他的眼睛總是睜著的,根本就用不著扒。他燒酒很快就在飛雲浦出了名。伐木工們愛酒,有的人甚至超過了愛自己的媳婦。酒是好東西,它可以解除一天的疲勞,它可以讓你神經興奮,異想天開,它可以讓你有個好睡眠,可以讓你忘掉煩惱。所以,楊樹槐使勁的喝酒,以此來麻醉自己。由於他釀的酒不上頭,不刺喉,綿軟,口感好,全飛雲浦的人都喝他的酒。他從不掙他們的錢,按他的話說,一個村裏住的,低頭不見抬頭見,都是喝酒人,都好這一口,隻要承認這個酒好喝,他就心滿意足了,他隻要春秋兩季出點力氣就可以了。大家都過意不去,多給他錢他又不要,大家一核計,都拿些苞米高粱上他家換酒,凡是換酒喝的人都多拿苞米高粱,讓它有餘,帶出功夫錢。為這事,楊樹槐還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飛雲浦的人都說,是楊樹槐培養,慣出了一大批酒鬼。這不,就連自己的兒子楊占武也是個見酒邁不動步的酒鬼!楊占武又找了個上門女婿,酒量更大,誰也沒見他醉過,這就叫七斤嫂,九斤老太,一代強似一代。楊樹槐釀的酒好喝越傳越遠,有許多討飯的人都慕名而來,討碗酒喝。楊樹槐從來都是以禮相待,搭酒搭菜。他常說,隻要認同我的酒好,誰來喝都好使。再後來,楊樹槐老了,有點力不從心了。他怕他的獨門釀酒技術延續不下去,就教給了兒子楊占武。楊占武也是個酒鬼,再加上市場的確沒有白酒,特殊時期這幾年也無所事事,就欣然繼承了父親的釀酒工作。那時候,特殊時期已進入了尾聲,楊樹槐也已經年老體弱,眼見窩窩囊囊了一輩子的父親已經到了風獨殘年的時候了。楊樹槐立了個遺囑,他死後,要兒子燒最好的酒作為他的陪葬。楊占武答應了,楊樹槐死後,他精心的燒製了兩壇子最好的高粱酒,把壇子嘴用膠布封好後,又用最好的黃花鬆給父親做了一口棺材,風風光光的為父親送了終。
楊樹槐走了,走得匆匆忙忙,走的安安祥祥。他給人們留下了不盡的回憶,留下了許許多多大山的故事,留下了純糧酒的香味……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把他忘卻了。以後,誰家的孩子哭了也沒人再提他了,沒有人再拿他嚇唬孩子了,他已經成為曆史了,隻有他被黑瞎子舔的故事經久不衰的在人們中間講述,傳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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