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峇厘觀舞記(1 / 2)

我在1955年7月23日到了印度尼西亞的“詩之島”峇厘,在那裏住了八天,欣賞了不少峇厘島上的藝術,從繪畫、木雕刻到舞蹈,尤其以舞蹈看得比較多,南派的、北派的、宮廷的、民間的、古典的、現代的,差不多全都看到過。看到,便不容易忘記。現在,印度尼西亞的峇厘藝術友好訪問團到中國來了,特從日記裏摘出有關峇厘舞的幾段,寫成本文,作為介紹也作為歡迎。

又,上次印度尼西亞藝術代表團到中國來訪問時,包括了印度尼西亞的各個地方、各個派別的舞蹈的代表,但獨獨沒有包括峇厘島的舞蹈在內。這是因為峇厘舞有其特殊的風格,且需要的樂隊人數特別多,故有單獨進行訪問的必要。到捷克斯洛伐克去訪問時,也是峇厘藝術團單獨去的。

峇厘島在爪哇島的東邊,隔水可以相望,但風俗人情卻相差頗遠。峇厘島自有其不同的宗教(印度教),家家戶戶都供奉著好幾座神龕,每天都要上供。天氣仿佛很潤濕,到處都是深濃的綠色,大樹蔽天,茂密鬱潤。石牆和磚塊上,全長滿了青苔,顯出蒼老的古氣。家家戶戶都有牆,有大門,這就和中國的住宅有些相似了。說起來,在峇厘,中國的風趣還有不少。在一些廟宇裏有中國式的佛像,還流行著中國的銅錢(明萬曆到同治的最多)。他們用這些銅錢編成神像,還布施到神廟去。所以,我們到峇厘島去,覺得十分的親切。

7月23日的晚上,在峇厘島上的南部大城鄧巴刹,第一次看到世界著名的峇厘舞蹈。一大群的樂器,分列兩廂,樂師們三十多人陸續登場坐下。(一個樂隊的樂師們,多者達六十多人,少者也有二十四人。)樂器以大銅鑼、球鑼和銅的刹龍(sarun)為主,而以“甘梆”(鼓)為之節,也用上了弦樂的豎琴(很像胡琴)和管樂的蕭、笛,不過不是主要的樂器。到了9點鍾,海風徐來,夜涼如水,忽聽得晴天霹靂似的一聲響,金鼓齊鳴,急如驟雨,直震撼得聽者們心肺俱為之蕩動。前奏曲開始了。豪雄剛健,像千百隻獅子在同聲怒吼,像暴風雨之前,雷電交閃,殷殷轟轟,天空為裂。但漸漸的由急而緩,蕭聲和刹龍聲像在微語,像涼風吹過萬鬆之巔,像清溪流過亂石堆頭,細膩到蕩人魂魄的地步,餘音嫋嫋,不絕如縷。然後,又一聲狂響,百樂大鳴。那樂調似乎並不陌生,有好幾節簡直像中國的吹打細樂。如此的忽高忽低,忽揚忽抑,足足有十多分鍾才停止。我們被震懾得耳無旁聽,目不旁視。像這樣的打擊樂器的演奏,乃是最高級的技術的揮施。有一個聰明的批評家說,這乃是大規模的拆散了的“鋼琴”的大合奏。這句“絕妙好詞”的形容的話對印度尼西亞的“嘎木蘭”(樂隊)說來,的確是當之無愧的。歇息了一會,舞者們登場了。隨著“嘎木蘭”的樂聲,或表演雄武的鬥爭,或描寫抒情的步調,都足令人心醉。二少女演的甲蟲舞,細致的表現出一對甲蟲的戀愛和相依為命的感情。麵具舞則緊張曲折,變化多端。查宛夫人的獨舞,尤為光朗明快,充分的顯示出峇厘舞的修養深厚而細膩精巧的技術來。一舉手,一投足,都具有迷人、動人、感人的力量。那把扇子在她手裏是那麼靈活的揮動著;那雙眼,那頭部,那纖纖的雙手,是那麼美妙的隨著樂聲而轉動著,特別是手部,那動作是無窮盡的繁細,每一指尖的伸屈,都具有其特殊的意義。她或前、或後、或進、或退,或左旋以翩翔,或右轉而急卻,誠有宛若遊龍、翩若驚鴻之感,這是需要精致的推敲與專心的欣賞的,粗心人不會體會其最細微的美妙處。有人說,峇厘舞臉部沒有表情,我們看了查宛夫人那麼豐富靈活的表情,便知道那句話是不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