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東古跡院裏的東西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年德國東方學會在巴比侖和亞述發掘出來的。中間巴比侖的以色他門(Ischtar Gateway)最為壯麗。門建築在二千五百年前奈補卡德乃沙王第二的手裏。門圈兒高三十九英尺,城垛兒四十九英尺,全用藍色琺琅磚砌成。牆上浮雕著一對對的龍(與中國所謂龍不同)和牛,黃的白的相間著;上下兩端和邊上也是這兩色的花紋。龍是巴比侖城隍馬得的聖物,牛是大神亞達的聖物。這些動物的像稀疏地排列著,一麵牆上隻有兩行,犄角上隻有一行;形狀也單純劃一。色彩在那藍的地子上,卻非常之鮮明。看上去真像大幅緙絲的圖案似的。還有巴比侖王宮裏正殿的麵牆,是與以色他門同時做的,顏色鮮麗也一樣,隻不過以植物圖案為主罷了。馬得祭道兩旁屈折的牆基也用藍琺琅磚;上麵卻雕著向前走的獅子。這個祭道直通以色他門,現在也修補好了一小段,仍舊安在以色他門前麵。另有一件模型,是整個兒的巴比侖城。這也可以慰情聊勝無了。亞述巴先宮的麵牆放在以色他門的對麵,當然也是修補起來的:周圍正正的拱門,一層層又細又密的柱子,在許多直線裏透出秀氣。
新博物院第一層中央是一座廳。兩道寬闊而華麗的樓梯仿佛占住了那間大屋子,但那間屋子還是照樣地覺得大不可言。屋裏什麼都高大;迎著樓梯兩座複製的大雕像,兩邊牆上大幅的曆史壁畫,一進門就讓人覺得萬千的氣象。德意誌人的魄力,真有他們的。樓上本是雕版陳列室,今年改作哥德展覽會。有哥德和他朋友們的像,他的畫,他的書的插圖等等。《浮士德》的插圖最多,同一件事各人畫來趣味各別。樓下是埃及古物陳列室,大大小小的“木乃伊”都有;小孩的也有。有些在頭部放著一塊板,板上畫著死者的麵相;這是用熔蠟畫的,畫法已失傳。這似乎是古人一件聰明的安排,讓千秋萬歲後,還能辨認他們的麵影。另有人種學博物院在別一條街上,分兩院。所藏既豐富,又多罕見的。第一院吐魯番的壁畫最多。那些完好的真是妙莊嚴相;那些零碎的也古色古香。中國日本的東西不少,陳列得有係統極了,中日人自己動手,怕也不過如此。第二院藏的日本的漆器與畫很好。史前的材料都收在這院裏。有三間屋專陳列一八七一到一八九零希利曼(Heinrich Schlieman)發掘特羅衣(Troy)城所得的遺物。
故宮在博物院洲之北,一九二一年改為博物院,分曆史的工藝的兩部分。曆史的部分都是王族用過的公私屋子。這些屋子每間一個樣子;屋頂,牆壁,地板,顏色,陳設,各有各的格調。但輝煌精致,是異曲同工的。有一間屋頂作穹隆形狀,藍地金星,儼然夜天的光景。又一間張著一大塊傘形的綢子,像在遮著太陽。又一間用了“古絡錢”紋做全室的裝飾。壁上或畫畫,或掛畫。地板用細木頭嵌成種種花樣,光滑無比。外國的宮殿外觀常不如中國的宏麗,但裏邊裝飾的精美,我們卻斷乎不及。故宮西頭是皇儲舊邸。一九一九年因為國家畫院的畫擁擠不堪,便將近代的作品挪到這兒,陳列在前邊的屋子裏。大部分是印象派表現派,也有立體派。表現派是德國自己的畫派。原始的精神,狂熱的色調,粗野模糊的構圖,你像在大野裏大風裏大火裏。有一件立體派的雕刻,是三個人像。雖然多是些三角形,直線,可是一個有一個的神氣,彼此還互相照應,像真會說話一般。表現派的精神現在還多多少少存在:柏林魏坦公司六月間有所謂“民眾藝術展覽會”,出售小件用具和玩物。玩物裏如小動物孩子頭之類,頗有些奇形怪狀,別具風趣的。還有展覽場六月間的展覽裏,有一部是剪貼畫。用顏色紙或布拚湊成形,安排在一塊地子上,一麵加上些沙子等,教人有實體之感,一麵卻故意改變形體的比例與線條的曲直,力避寫實的手法。有些現代人大約“是”要看了這種手藝才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