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開了手,那帶著風的箭筆直的朝我射來。
他,終是要殺我的。
“小心!”忽然被人一摟,那箭從身體擦過,心瞬間冷得動彈不得。
他騎在馬上冷淡的看著我,他慢慢收回了弓箭,終是揚起馬鞭離開。
“你怎麼樣?”秦禹墨還抱著我,我搖搖頭:“我沒事。”
扶著秦禹墨起來:“你怎麼樣?小瓜謝王爺第二次救命之恩。”
“為什麼自己跑出來?我不是讓你與德妃娘娘在一起?如果我沒有出現,他就會殺了你。”秦禹墨有些動怒道。
“但是小瓜也不能躲在王爺身後一輩子,我欠他的遲早要還。”我淡淡一笑,卻未發現自己始終想要把命留給他,不管我又欠了別人的多少,始終隻想死在他的手中。
“那你欠本王的呢?”秦禹墨忽然握著我的肩膀道,我微怔,秦禹墨放開我,語氣又平緩下來:“在你還沒有將欠我的還給我之前,你欠他的隻能欠著。”
你欠他的隻能欠著……
也許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就是明明那個人將你的心一點點的撕爛,然後他又給了在乎你的希望,即使那希望渺茫,也能成為星火燎原之勢。如果不是那晚我又回來一次,或許我便“踏踏實實”的做了秦八夫人。
夜晚的時候,篝火燃起,帳篷紮了無數個,舉杯碰酒,一番歌舞升平之景。我沒有動任何的酒菜,秦禹墨將一塊烤肉給我:“多少吃一些。”我搖搖頭:“我不餓,王爺,你吃吧。”
秦禹墨將烤肉遞到我嘴前:“八夫人是想讓本王喂你嗎?”
他臉色在火光映射下有些發紅,我正想拒絕,卻聽德妃道:“皇上,七兒,你們看,禹墨多寵他的八夫人。”
一時間,目光又都齊刷刷集中在了我的身上,秦禹墨還拿著烤肉,變得竟像個執拗的孩子。我輕輕咬了一口,推給他,甜甜的笑道:“王爺,你也吃。”
“咳……”慶和帝咳嗽一聲,所有人又開始說說笑笑。
不久,秦禹墨被人拉了去,隻剩我一人在旁邊,胃裏有些難受,我捂著胃部朝外麵跑去一陣狂吐,吐出來之後才好受了些。
“樹林裏說有毒蛇,還是不要過去了,我們去那邊走走吧。”兩個女子挽著手道。
“好啊。姐姐,你們怎麼都說秦王爺的八夫人與七王爺的第一個王妃長得像?七王爺的七王妃也長得那麼漂亮?”
“什麼漂亮,那雲凝王妃根本就是個妖孽!她害死了太子,最後把自己也毒死了。秦王爺的八夫人簡直就和那妖女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你說她會不會是那妖女的轉世?又來禍害我們百櫻國了?”
我根本沒有聽清她們後來又說了什麼,隻記住了她們說得,樹林裏有毒蛇。
樹林裏有毒蛇……
心裏瞬間像長了草一般,我直起身,不過胃疼就又朝那樹林跑去。打亮火折子,在樹林裏亂撞,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一切都那麼的瘋狂,明知道自己有多傻,可還是想要驗證。
火苗跳躍,我終於看到了掩藏在枯枝下的那隻箭,箭穿過了一條蛇的身體,那蛇蜷縮在枯枝下,似是已經僵硬。
‘如果再讓我見到你,就是你的死期。’
寒風吹過,火苗熄滅,可卻燃燒起了我心中的火,那熱度一浪高過一浪。
摸著自己的脖子,昨夜他掐過的痛感似乎還在。
可是,他終是沒有殺我。
我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我已經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殺與不殺又有何分別?可心中激起的浪花如同海嘯一般,死掉的心便這樣又輕易的死灰複燃。原來,所有的誓言也終究抵不過他給我的那渺茫的希望。
扶著秦禹墨回到帳篷裏,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不小心碰到他的肩膀,他擰緊眉頭,我幾乎忘了他是帶著傷來參加狩獵的。坐在床邊,心中的漣漪還不斷的翻滾,可是他沒殺我又能代表什麼?他若殺了我,也許更難逃其咎。
但是昨夜呢?他明明可以殺了我,還是他沒有認出我來?
起身想去外麵透透氣,手被拉住,秦禹墨囈語:“別走,陪我呆會兒。”
他把我當成柳菲兒了嗎?我抽回手:“王爺,你睡吧,我哪裏也不去。”
見秦禹墨睡著了,我才起來出了帳篷,月亮昨夜又圓了幾分。我慢慢湊近慶和帝住的大帳篷,層層守衛護著,根本無從進入。慶和帝的反應也止於白天的那一陣激動,我知道我還要找機會靠近才行。
不小心動了一下,用來躲藏的帳子發出了聲音,立刻有人問:“誰在那裏?”
我急忙往後退,卻見左右都有侍衛過來,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掀開躲藏的帳子,見裏麵沒人就鑽了進去,卻在看到那白色的盔甲時渾身血液僵住,然後就聽到有人道:“奴才見過七王爺。”
這是他住的帳篷!
四下根本無處躲藏,於是我就躲進了最白癡的地方--盔甲後麵。
帳篷掀開,他走了進來,依舊是扣著銀質的麵具,我渾身緊繃,指甲掐進手心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盔甲處,我知道躲無可躲,慢慢移了出來,與他四目相對,燈燭瞬間熄滅,我與他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七王爺。”有侍衛道。
“沒事,你們退下吧,本王這裏不用你們守著。”他道,然後就聽到了侍衛的腳步離開聲。
他,是在保護我?
黑色的夜中,隻聽到嗚嗚的風聲,我與他的呼吸聲。
“為什麼要讓他們走,你不是要對我殺無赦嗎?相公。”攥著的手鬆開又握緊,我啞著嗓子問。
脖子上多了他修長的手指,亦如昨夜般漸漸收力:“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我就是在賭,你不會殺我。”我依舊沒有掙紮,一字一頓的說。
腦袋開始發暈,脖子要斷了一般,就在要失去意識的時候,他鬆開了我,我癱倒在地上。
“八夫人何以來得如此自信?敢賭本王不會殺你?”他蹲下身捏起我的下頜,手指滑過我的臉龐,“八夫人”三個字像三根刺一般刺進心裏。
“昨晚你明明可以殺了我,為什麼你不動手?白天你也可以殺了我,你殺的卻是毒蛇!你心裏還有我,是不是?”我就像抓著浮草的溺水者,遲早會被溺死,還渴望生還。
“嗬。”他的唇角露出一絲笑容,冷虐的氣息隨著他的話語飄散,“八夫人還是喜歡這般自作多情。你知道嗎?對待我恨的人,讓他們痛快的死是對他們的解脫,看他們一點點做垂死的掙紮,八夫人不覺得更有意思?”
“八夫人是秦王爺的新寵,再這樣無所顧忌的糾纏本王,秦王爺豈會放過你?八夫人還請回吧。”他鬆開了手,他的每一句話都鋒利如刀,那“八夫人”更是那般的刺耳。
“我不信。”我低垂著頭道,還沒意識到自己會做出什麼,一隻手已經攬上了他的頭,一隻手抓著他的衣衫,我便咬住了他的唇,用力的吻著,尋找著他對我曾經的溫柔,可除了恨,似乎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眸色漸漸變幻,他卻一動未動,任我“蹂躪”著。昨夜他與月月滾床單的情景又冒入腦海,我張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牙下沒有放鬆任何的力道,淚水混著從他肌膚中流出的血液一起流入口中,我無聲抽噎著,肩膀顫抖。
“夠了嗎?八夫人?”他冷魅的聲音驟然響起。
“不夠!不夠!”我咬著他的肩膀,嘴中鹹澀不已。
“但本王夠了。”他伸手掐著我的兩腮,讓我又被迫麵對他,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
“八夫人是來為秦王勾引本王的麼?”他抓著我的臉,冷淡的問道。
我不再抽噎,隻那麼定定的看著他,打開他的手,連滾帶爬的出了他的帳篷。
我在他眼中原來已經那麼不堪入目。
最愛的那個人是最恨我的人,最愛的那個人與我是兄妹,我與他已經做出了天理不容的事情,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生命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殺了慶和帝,在這世上我也沒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北風吹過,終於讓我的心徹底的死了。
這一次,就讓我給所有人一個了結。
這一次,不會再欠任何人。
我,早就不該存活在這世上了,不是麼?
狩獵回來之後,秦禹墨也沒有說要帶我進宮,我亦沒有問起,問或不問,我要做的,誰也不能再阻擋。忽然發現,所有的‘難’不過是自己加給自己的感覺,將自己逼到沒有退路的時候,什麼也就不再‘難’。在秦王府又呆了一個月多,心情從未有過的澄澈,或許是因為看到自己最終的歸宿,無所畏懼了。
人的一生中總有一些事情要去承擔,要去做的,無法躲避也不能躲避,隻能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