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壓下,有人從空中旋轉襲來,我拿出斧子抵住了那人的劍,又伸手拿出另一把斧子,用力握緊,隨著自己的動作心猛得抽動起來,斧子滑過那人的臉,他慘叫一聲就落在了地上,血噴在臉上,灼熱漸漸變得麻涼。
我終於學會了殺人。
“走!”秦禹墨一拽我的肩膀將我拽上馬車,鮮血沿著他的肩膀不斷往外流,“秦保,走!”
“主子,你們快走!”秦保一甩刀,刀紮進了馬屁股裏,馬車瘋狂的朝前跑,風聲中再次傳來刺穿身體的聲音,回過頭就看到秦保被一把刀穿透了身體,他屹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嘴巴合動著--主子,快走。
秦禹墨倒在了我身上,滿身的血,滿身的紅,我抓著頭發,歇斯底裏的叫起來:“啊!”
我顫著手一點點的撕開秦禹墨的衣服,給他撒上藥,他疼得冷嗬起來,我隻能讓他靠在我身上,替他包紮。將秦禹墨也拖進馬車裏,讓他與桀炎並排躺著。我拉起馬韁,一鞭子抽打在馬身上,那馬再次狂顛起來,我隻能死死攥住馬韁。
我再次戴上了麵具,抬頭的時候,秦禹墨正看著我,扶著秦禹墨坐下,一陣沉默,我還是張了張嘴巴:“秦保……他死了。”
“我知道了。”秦禹墨閉上了眼,指甲掐進手心:“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是我害死了秦保。”
“我是主子,他是奴才,他為我死也是心甘情願,不要再怪你自己。”秦禹墨扶著肩膀道。
不要再怪我自己……那去怪誰?嗬,怪老天怪他們自己?怪他們自己遇到我?
趕回莫山的時候,已經是數天之後,終於進了莫山的地界,恍如隔世,似乎昨夜我才與桀炎一起離開這裏。隻不過現在物是人非,短短數日,我以為一生可以依靠的幸福便這樣變成了泡沫,就連每一次的呼吸都變得疼痛起來。
環視已經變得光禿禿的莫山,那時節,我與小凝無憂無慮的躺在樹下,大片的光影照下來,如果早知會發生這一切,我更寧願被婉姑姑殺了,這樣就不會再遇到他,我也不會殺了允兒,也便不會有現在這樣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是現在我不能再沉浸於自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桀炎因為中毒,秦保因為而死,秦禹墨因我受傷,我這麼一個“禍害”真是無時無刻不再連累別人,如今能做的便是讓自己不再連累別人,不再變成別人的負累,不再讓別人為我受傷。
我狠抽了馬一下,它仰頭跑起來,一路衝過去,忽然看到路上站著一個人,低頭用鼻子嗅著什麼。我急忙拉住馬韁,但馬就像脫了韁一般不受控製,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要衝過去踏扁那人,韁繩上又多了一雙手,秦禹墨與我合力拽住馬的韁繩,那馬才猛然停下。
“嗬……”路上那人被嚇得倒退兩步,白衣白發白胡須。我怔望著他喉嚨發緊:“鬼伯爺爺……”
鬼伯一怔,我撕下麵具跳下馬車:“鬼伯爺爺,是我!”
“丫……丫頭!”
我上前一把摟住鬼伯,鬼伯拍拍我:“丫頭,真是你啊,爺爺沒看錯?丫頭你回來了?”
一股酸澀從嗓子眼裏似要冒出來,我咬住唇,略顫抖道:“嗯,小瓜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小瓜,鬆開點兒,鬆開點兒,爺爺快被你勒死了。”鬼伯笑著道,我鬆開他,鬼伯鼻子又嗅了嗅:“蛇毒?小瓜,你車裏是不是有人中毒了?”鬼伯嗅著氣味走過去,在秦禹墨身上嗅了嗅:“不是你,讓開。”
“爺爺,是桀炎,他中了蛇毒。”我掀開車簾,鬼伯神色一驚,爬上馬車,翻著桀炎的眼皮,又替他把著脈,神情嚴肅:“小瓜,桀炎中毒多久了?”
“已經五天了。”秦禹墨答道。
鬼伯從衣服裏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藥塞到他口中:“小瓜,快帶他回我的醫廬。”
我亦不敢耽誤,執起馬韁再次揚起馬鞭,但鞭子剛落到馬身上,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一軟,我就從馬車上掉了下去。
夢中又是亂糟糟的一切,時而是一個女人的大臉;時而是洞房花燭夜,我被五花大綁在床上,有個人站在我床邊;時而是紛揚的白發……恍惚中似乎還聽到了小凝的聲音。
“爺爺,小瓜沒事吧?她怎麼還不醒?”
“三天三夜不睡覺,這丫頭三天能醒就不錯了。如果爺爺知道這丫頭在外麵遭了這麼多罪,當初如何也不會讓她離開莫山。小凝,你不是說小瓜和什麼叫銀貓的在一起了嗎?那個什麼銀貓還當上什麼武林盟主,他既然當上了武林盟主,他怎麼不保護小瓜?那個叫什麼銀貓的是不是再玩小瓜?真以為我們莫山沒人了,我這就叫你禹叔去替小瓜出氣!”鬼伯氣憤道。
“爺爺,你不是想要小瓜休息,你一直再走,她怎麼休息!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隻在第二天聽說小瓜殺了風家少主。至於她和那個銀公子變成了什麼樣,我也不知道。可我看得出小瓜很喜歡那個銀公子,銀公子也很在乎她。如果不是有他在,婉姑姑可能早對小瓜下手了。”
“如果那個什麼銀貓喜歡她,他怎麼能讓這丫頭變成這樣!這丫頭的手當初若再割深一點兒就廢了!不行,我一定要讓你禹叔去替小瓜出出氣!”
“爺爺,你消停會兒行不行!桀炎怎麼樣了?你有辦法幫他解毒了嗎?”小凝道。
“我已經給他紮過針了,還好這丫頭給他吃了藥,壓製了毒性,否則半條命也剩不下,不過……”鬼伯語氣一沉,半晌道:“隻怕解他了毒,武功可能也會盡失啊。”
“怎麼會這樣……爺爺,你是神醫啊,你連一種蛇毒也解不了嗎?小瓜身中四種劇毒,你都可以把她救活!”
“你這丫頭懂什麼,小瓜沒有武功,所以她活過來後,她還是沒有武功,除了失憶外什麼也沒有丟失。但桀炎那小子就不一樣了,他中的蛇毒是域外蛇毒,幾十年前,爺爺曾親眼看到被它咬過的人武功盡失,這種毒蛇後來在江湖消失,爺爺也就沒有再見過。沒想到,事隔幾十年,它又出來了。爺爺隻能保住桀炎的命,但保不住他的武功。小凝,這件事情別對小瓜說……”鬼伯還囑托道。
“爺爺,你說得是真的?”我睜開了眼,鬼伯還糊弄我道:“什麼真的,小瓜,你做噩夢了吧?乖丫頭,你三天不會睡覺,快接著睡。”
”桀炎會武功盡失,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爺爺,你別騙我!”我喊道。
“丫頭,丫頭,你冷靜點兒,爺爺不就說可能嗎?反正他有沒有武功都一樣,照爺爺看,他沒武功還能老老實實做人。”鬼怕拍著我的肩膀,沉痛道。
“桀炎……要武功盡失……”我攥緊了拳頭,“不能,我已經欠他的太多了……”
掙紮坐起:“幽竹教,隻要找到幽竹教就能拿到解藥。”
“小瓜,你給我坐下!”小凝一把拽住我怒吼道,我被她震呆了,小瓜有些不自然道:“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去哪裏?鄭叔送我回來時,風莊主已經命人到處捉拿你。你現在出了莫山,就有可能遇到風家莊的人。爺爺會想盡辦法不讓桀炎失去武功。小瓜,秦公子說你已經幾天沒有睡過覺了,你先好好睡一覺。”
“我沒事。”我又站了起來。
“小瓜,聽爺爺和小凝的話,你現在要好好睡一覺才行。”
“我沒事!”我忍不住的怒道,鬼伯與小凝一陣沉默,我搖搖頭:“爺爺,小凝,我真的沒事,我去看看他。”
桀炎還一直昏迷著,替他掖掖被角,我低著頭頂著床:“桀炎,對不起。”
眼睛幹澀得很,卻流不出半滴眼淚。
肩膀上搭了一隻手,我回過頭看到了鄭叔,當即嚇得跌坐了在地上,抓著床往裏麵靠,鄭叔隻盯著我的臉,蹲下來,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這是你的東西?”
那是我遺失的玉佩,可我不敢去接,鄭叔又問道:“這可是你娘留給你的?”
身子微微一僵,桀炎說我是慶和帝的女兒,婉姑姑說我是野種,那我又是誰與誰的野種?
“你是她的女兒,這個還給你。不要怪你小姨,等她明白過來就不會再恨你。”鄭叔見我對他十分恐懼,將那玉佩放到地上,起身要走。
“我娘是誰?”我盯著那玉佩問道,心中已經縈繞了千絲百孔,我,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你娘就是婉容,婉心的姐姐。”
果然是她嗬。
“我娘是她?”沒有任何的意料之外的感覺,我是慶和帝的女兒,婉容是慶和帝的妃子,我與她那麼的相向,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明了。可我卻那麼的笨,那麼明顯的事情,我卻完全沒有想到,“婉家會被誅九族,是因為她毒死了狗皇帝的女人,所以被那狗皇帝殺了,嗬,是麼?她是個壞女人,所以我也是個壞女人。我是她女兒,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不是!”鄭叔揚手給了我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鄭叔站在我麵前,“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娘,縱使全天下的人都說她是壞女人,你也沒有資格說!是她給了你生命,讓你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讓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寧願從來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過!”我捂著臉冷笑起來,“她既然害死了別人,也被別人害死了,為什麼我沒死?”
“你娘根本沒有害死過任何人!”鄭叔的一句話徹底讓我凍僵,她沒有害死過任何人?
一陣冷風襲來,一把劍旋轉著朝我而來,鄭叔一飛掌,那劍就轉了過去,婉姑姑不知何時站在了屋外又要殺過來,鄭叔拉住她的手:“婉心,你住手!她是婉容的孩子,也是婉家留下的唯一血脈!”
“她是狗皇帝的野種,不配做我婉家的人!”婉姑姑見我又是眼紅,鄭叔放開她:“好,你去殺她,殺了她,讓婉家徹底斷子絕孫!”婉心拿劍朝我而來,卻比在我怕的額前不動了,我見到她眼中赤裸裸的恨,不知多久,劍被插進了牆中,婉心冷冽看我一眼,轉身離開。
“婉心。”鄭叔拉住了她。
“我今天放你一馬,但不代表我以後會放過你。”婉心扒開鄭叔。
“婉姑姑,我娘究竟有沒有害過人?”我噗通跪在了地上,婉心站住,並未說任何話離開。
“小瓜,你快站起來。”鄭叔拉起我,“你娘心地善良,她沒有害過任何人,你要相信姨父。”
你要相信我……‘以後,我就隻信你。’
可是,我的相信又帶來了什麼?
“婉家在百櫻國是名門望族,你的曾祖父曾跟隨百櫻國皇帝出生入死,被封為將軍。後來婉家英才輩出,朝野之上,半兒是婉家的門生,婉家也連出數位將軍,權利可謂勝極一時。這讓當時新登基的皇帝猜忌,婉家世代忠良,但功高蓋主,也難逃狗皇帝的猜測。他娶了你娘之後,沒想到不久就傳出你娘毒害三皇子與另一個妃子,那個狗皇帝借此罷黜了所有與婉家有關的人,一夜之間,婉家就被抄家、滅門!你舅舅被逼造反,雖然劫持了狗皇帝的兒子,但你舅舅還是被亂箭穿心而死。小瓜,姨父與婉心、你娘自小一起長大,你娘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三皇子與綺妃是被那狗皇帝害死,嫁禍你娘!”
“被劫持的人就是七王爺秦醉陽?”我緊逼著鄭叔問道。
“對,他就是秦醉陽。”鄭叔答道。
允兒竟是被我舅舅捉去毀容,原來就算沒有發生這一切,我與他一開始就注定了要生死相對。
我踉踉蹌蹌離開,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裏,哪裏才是我的歸宿。
抱著一棵樹,眼淚終於吧嗒吧嗒的掉下來,似傾斜的洪水一般,心如扯碎的紙,我知道再也不會拚成完整的圖形。
“啊,啊,啊……”我一遍遍叫著,直到嗓子喊啞,腦子喊空白,可是還是什麼也忘不了,忘不了!
終於漸漸安靜下來,我跪在地上,抓著地上的枯草,手纂出青筋來。
“小瓜。”秦禹墨在我身後叫了一聲。
“我是雲凝,七王爺秦醉陽的七王妃。”我站起來回身道。
“我知道。”秦禹墨倚在樹邊道,
“我要找出幽竹教替桀炎解毒,回百櫻國為婉家報仇,我要你幫我。你想要的,我也會幫你實現。”我平靜的說道。
秦禹墨不顧生死送我回來,又在風家山莊左右試探,他也是別有目的。沒有人會對你平白無故的好,我早該明白這個理。忽然到來的幸福永遠都會像泡沫一般,雖晶瑩摧殘卻也瞬間蒸發。
那夜,桀炎帶我走的時候,幽竹教的右護法說要他歸還什麼東西,桀炎說那是一塊破布。看那幽竹教對桀炎緊追不舍,那東西也定能再讓幽竹教現身。
“桀炎,那塊破布在哪裏?”我問。
“破布?”小凝詫異道,“小瓜,桀炎上莫山來尋你的時候,曾給我一塊布,他說讓我打補丁用。”
“那塊布呢?”我忙問。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小瓜跑了出去,片刻將一個東西交到我手中,是一塊綠色的絲綢布,與普通的絲綢並沒有什麼區別。我拿著布左右的看著,小凝問道:“小瓜,這塊布怎麼了?”
我搖搖頭:“幽竹教應該就是在找這塊布,小凝,幫我準備水。”
小凝準備了水,浸濕後什麼都沒有,小凝見我這般:“小瓜,你在做什麼?”
“水不成,也許用火烤?”我尋思著,點燃蠟燭就去烤,小凝拉住我:“小瓜,你做什麼?”
“實驗。”拿著布在火上一烤,幾絲光芒從布中射出來,迅速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我和小凝一怔。
隻見那布上開頭寫著神女卷三個字,這就是幽竹教一直在找的神女卷?
“混沌之初,天生四神器龍鳳戒指、透魔鏡、鬼石玉、喋血珠,龍鳳戒指乃翻天覆地之物,唯神女之血……怎麼沒了?”小凝驚疑的問道。
'“這不是完整的神女卷,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唯神女之血……”唯神女之血方能找到?可是神女又在哪裏?
“小瓜,你怎麼知道這上麵有字。”
“猜的。小凝,桀炎就拜托你照顧了,我一定會在七天之內找到解藥,我不會讓他失了武功。”攥住神女卷,我看著桀炎道。
“小瓜,你想做什麼?你還要出莫山?”小凝擔憂的問道,
我拍拍她的手,揉揉她的臉:“小凝,我不能在這裏躲一輩子。我欠桀炎的太多,我不能再這麼不知羞恥的活下去;我現在才知道我是誰,我娘是被誰害死的。這次出去,欠別人的我會一並還清,別人欠我的也要一並還清。小凝,等我了結了一切,我就會回來。”
如果,我還活著,我一定回來,再也不離開。
“小瓜,你告訴我,你是要去找銀公子嗎?你們……到底怎麼了?”
銀貓……
心又窒息的痛,我抱住小凝:“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了,可是欠他的,我還要還給他。小凝,你一定要找一個平凡的人,過平凡的夫妻生活,平平凡凡的相愛,與他白頭偕老,生一堆娃娃。這是我再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