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質的麵具扣在臉上,反射著陽光。黑色的長袍被風吹起一角,長發飛舞。月月跟在他身後,笑容越來越大,就似多年前,看到他們一前一後的出門,似乎從未有過改變。
“咱們王爺其實也挺好的,如果不是那張臉……”和我在一起的兩個丫鬟其中一個說。
“誰說不是呢?其實我很佩服月月姐的勇氣,對著王爺的那張臉也不恐懼。”
對著那張恐怖的臉,月月對著的又是他恐怖的臉嗎?
“王爺也真是命苦啊,娶了兩個王妃都死了。第一個王妃還和太子攪在一起,是我早就瘋了。”
我站起來轉身離開,難道回來真錯了不行?杜元峰問我,如果他還會殺我,我會不會後悔,我說不後悔。可是在看到月月的笑臉時,我卻怕了,他對我現在隻有恨。月月可以為他殺人,可以為他死,我除了一死了之讓他解恨外,似乎什麼也做不了。
現在,除了這個孩子,我與他之間再無其他。
晚上的時候,終於聽到了所有人的呼吸聲,我又躺了一會兒,終是爬了起來,提著鞋子輕輕拉開門出去,關上門複又穿上鞋子。他住的院子是否還有守衛,我不知道,我也不敢輕易去冒險,至少現在我不能讓月月發現我是誰。我摸到了原來所住的院子,並沒有看守,裏麵也一片黑暗。
推開門,環視四周,雖然看不清,我還是憑著感覺摸到了桌子,摸到了上麵擺著的茶壺,又摸到了床。坐在床邊,摸著那張床,思緒紛擾。然後又摸到了被子,心中一怔,這裏還留著被子?頭紮在被子裏,眼淚無聲的落下。
隱隱聽到腳步聲,我屏住了呼吸,那人似在門外停下了。心中刮過一絲慌張,誰這麼晚了還過來?蹲下身要往床下躲,可卻碰到硬硬的東西。我似乎聽到了那雙手抬起來推門的聲音,我迅速的爬上床,拉開被子蓋在身上,在床角縮了去,想著進來的若是月月,我又該如何去做?
之後便聽到了腳步聲,那個人進來也未點燈,我一動不敢動,裹在被子緊緊貼在一角,那個人似乎在屋子裏站了很久,然後準確的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心中猛然一震,透過被子的縫隙看著那個黑影,我與他就這麼靜靜的站在屋內。
然後,他就徑直的坐到床前!
心髒,砰砰的劇烈跳動。
看著他隨手將床帷放下,側身躺在了那裏,完全把我當成了隱形人!
他就那麼躺在床上,堵住了我下去的路,我坐在床腳,慢慢拉下被子,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他,明明就知道我在這裏。
躺在他身邊,手攬上他的腰,頭靠在他的後背上,那熟悉的香氣縈繞周圍。
感覺他的身子變得僵硬,我更抱緊了他:“銀貓,對不起,我都想起來了。”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扯開:“為什麼還要回來?”
他那麼對我,是想逼我走?
我雙手又纏上他的身體,攥著他的衣衫,抵著他的後背:“銀貓,我懷孕了。”
他不再扯開我的手,我又喃喃道:“我們有孩子了,我和你的孩子。”
他終不再背對著我,轉過身看著我,我握著他的手貼在我的腹部,屬於他的掌溫傳遞過來,我牽起一邊的嘴角,摟著他的脖子,低聲道:“他已經一個多月了,我想帶著他回來見見你。縱使我們不能在一起了,你還是孩子的爹。待我生下他來之後,這個孩子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把他撫養成人,娶一個心腸好些的王妃,別讓他受虐待,我就知足了。欠允兒的,我一定會還給他。這段時間,就讓我靜靜呆在你身邊行不行?我隻要九個月的時間。”
“夠了!”他冷嗬一聲,我的心也跟著冷起來,可瞬間他的唇便擒住了我的唇,火熱的吻纏綿上來,他將我抱在身上,手插進我的頭發中,唇舌相繞:“為什麼要殺允兒,為什麼要逼我恨你,為什麼不跟杜元峰走,為什麼還要回來?!”
他的手伸進我的衣內,手停在我的腹部,我摳著他的肩膀:“香柔是因為我而死,允兒是為替她報仇,你最親的兩個人都是因為我死的,銀貓,我們真的回不去了。我能給你的,隻有這個孩子了。等這個孩子懂事以後,不要告訴他,他親生母親是誰,我不想讓他知道他的母親是個天底下最壞的女人。”
他按著我的頭的力量驟然收緊,又一次狠狠堵住了我的唇:“好。”
如果,我知道他說得好是那個意思,我會徹底的後悔自己回來的決定。
他環著我,貼在我的臉頰:“孩子,你想給他叫什麼名字?”
“你說呢?讓他姓秦還是姓銀?”我問。
“姓銀。”他說。
“那如果是男孩就叫銀煜軒,女孩就叫銀俏雪?”我說。
“好,若是男孩就叫銀煜軒,若是女孩就叫銀俏雪。”
“銀貓。”我的手覆在他的手臂上,感受著這一刻難得的靜謐。
“嗯?”
“秦醉陽。”
“嗯。”
“銀貓。”
“嗯。”
“秦醉陽。”
……
“銀貓”
……
我反複念著他這兩個名字,念一遍就在心中深一刻,他環著我一直未動,我轉過身,對他說:“銀貓,我愛你;秦醉陽,我愛你……”緩緩貼住他的唇,閉上眼與他陷入纏綿的吻中,心中默念,銀貓,我愛你一生一世。
整夜都沒有合眼,我與他和衣而躺,當第一絲亮光照進來的時候,與他的溫存也到了要結束的時候。他還要做他的王爺,我還要做我的啞女蘭英,隻不過,他終讓我守在了他身邊。替他拉了拉被子,想要摸摸他的臉,最終收回。起身想要離開,他圈在我身上的手緊了幾分。
微怔,他睡眠似乎一向淺顯,神經也比我敏感的多,多半兒我想要做什麼的時候,他便會一眼看穿。我亦不知自己這一生又是何其的幸運,能讓他如此在乎。如果早知如此,我失憶的時候一定會拿塊轉頭將自己拍到恢複記憶,也不會與他錯過這麼久,錯過這麼遠。
我繼續輕輕抬開他的手,又將我摟緊懷中緊了幾分:“去哪裏?”
“我該回去了,若是被人發現了,就麻煩了。我知道,你在奉命捉我和杜元峰。”
他沒有再說話,翻身抱住他:“能以蘭英的身份這樣的留在你身邊,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走了。”
終是撥開他的手下了床,我不想給他再惹任何的麻煩,也不能讓月月知道我是誰。
左右看看無人,我快步走出了院子,回頭看了一眼,我轉頭離開。推門進去,已經有丫鬟起床了,一個丫鬟問道:“蘭英你去哪裏了?一大早就不見你在床上。”
我半蹲著,故意將臉色憋得很難看,幾個丫鬟看到偷偷笑了,那丫鬟拉起我:“好了知道了,你呀,什麼時候會聰明點兒。”
早晨的驚險總算是過去了,我長呼一口氣。打掃的時候,有太監過來召他進宮,他又急匆匆的走了,難道是慶元帝出事了嗎?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沒有聽到他回來的消息。我怎麼也睡不著,爬起來貓著腰又潛回了院子。
推開了門,空蕩蕩的,仿佛昨夜誰都沒有來過一般。脫了鞋子縮到床上,盯著那門,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呢?眼皮越來越重,我昏昏沉沉就睡了過去。
有暖暖的被子蓋在了身上,朦朦朧朧睜開了眼,有發絲掠過額頭,癢癢的。我躺在他的懷裏,身上蓋著被子,他均勻的呼吸傳來。我坐了起來,靠在床上,讓他靠在我肩膀上,用被子將我和他圍了起來,我打了一個哈欠,但隻想這麼看著他不睡覺。
“一直在等我?”他摟住我,頭又往我的脖頸處靠了靠,低聲問道。
“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皇上怎麼樣了?”
“無礙。”他良久說道。
“皇上,他還不知道我是……假的?”隻是有種預感,秦醉陽告訴慶和帝我是假的雲凝公主。
他沒有回答,帶著溫熱的手覆在我的肚子上:“累麼?”
“不累……唔……”
他堵住我的唇,頃刻便與他陷入深吻中,他的手順著我的身體往上遊走,我亦解著他的衣衫,指尖從他肩膀滑過,摸到了類似傷口的痕跡,手指滑過,那是我那晚咬他時留下的疤痕,這麼久了竟也沒有褪去。
“當時,是不是很疼?”心揪痛了一下。
“娘子這般威武,給為夫留下了印章,就算疼為夫也喜歡。”他雙手摟住我,抵著我的額頭道。
娘子……為夫……
心頭一震,鼻子瞬間酸酸的,他終於再稱我是娘子。
“我想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讓你光明正大留在我身邊。”他忽然道,我一怔,他還是對我好的,可瞬間就想到了月月。現在我有孩子了,我不能再冒任何的危險,如果他真給了我一個名分,那我就真的別吃別喝了。
“不要!”我立刻否決,“銀貓,我什麼也不要,這樣呆在你身邊,我已經滿足了。”
“可我不滿足。”他道,“孩子會越來越大,娘子是想被人發現扔進豬籠?”
豬籠?一陣寒冷襲來,貌似以前在電視看到過,女子未婚先孕都會被關進豬籠裏丟進河裏,難不成我還要遇到一次?
“真的有豬籠?”
他皺眉,我靠在他身上:“我們再,再想想別的辦法。況且……”我倒吸一口氣,況且我在你身邊隻有幾個月的時間,“銀貓,月月……你喜歡她嗎?”
臉被他扯過去,眸中跳躍著火焰:“娘子是想讓為夫掐死嗎?”
“可是月月喜歡你。”我一字一頓的說,“她可以為了你不惜一切,你們還……”
“還怎樣?”
“……”我咬住唇,他與月月的那夜始終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我與她什麼也沒有做過。”他認真道,“我知道你在那裏。”
他果然知道我在那裏。
“但是,月月……”
我還想接著問,他拉下我的下顎,唇中滿是他的味道:“沒有月月,什麼女人也沒有,娘子可聽清楚了?”
心弦又一次被撥動,我還是沒有問,如果有一天,我與月月隻能選擇其一,他又選擇誰?也許,我都等不到他的選擇吧。
再次貓著腰出來,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燈燭飄過,宛如鬼一般,我還真撞上鬼了,抬頭就看到月月那張臉,活像從棺材裏爬出來的一樣,煞白得很。呆怔幾秒,我衝她點頭,就想離開。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裏?”衣服被抓到,月月不緊不慢的問道。心裏就跟有前麵鼓在敲打,正不知如何去‘說’的時候,秦醉陽的聲音忽然響起。
“月月。”他就站在離我有幾米遠的地方,有風刮起他衣衫的聲音,呼啦啦作響。
“王爺?”聽到月月的口氣中似乎有些驚喜,也許是發現秦醉陽在這裏。
“你們在做什麼?”他依舊站在遠處,不冷不熱問道。
“回王爺,她私闖禁地。”月月很溫柔的說。
“以後這裏不再是禁地,不用罰她了。”他淡聲道。
感覺到月月的手微僵,她鬆開我:“奴婢記下了。”又對我道,“你快回去吧。”
從他身邊略過,他又突然說道:“等等。”
“……”我巴不得快點兒消失,隻盼著他就這麼放我過去。
“以後這個院子就交給你打理了,沒有本王的命令,除了你,不許再有別人進去。”他發話道。
王爺,你這還是禁令啊。
我“嗚嗚”兩聲算是應承下來,聽到他又說:“回去吧。”
我迫不及待的就離開了,可是我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月月起了疑心?情人眼裏都揉不進沙子,我亦不能太過相信自己的偽裝。可是又該怎麼辦?
清晨,與丫鬟一起抬箱子的時候,正好看到他站在院子內,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與他相視,就覺得他的眼神有些陰霾,直到月月將一件披風披在他身上,他才回過頭。看到他與月月站在一起,我心裏就開始不舒服。
我和那丫鬟抬著箱子在他麵前略過,那丫鬟叫道:“奴婢見過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