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柳宮姝抱著第一撥早熟的鮮瓜,坐在前排看戲,“你能不能別把後麵要演的故事提前吆喝出來?”
“嘿,我說話礙你什麼事了?好好吃你的瓜吧!”大嬸翻了好幾個白眼,仍舊和女伴嘻嘻哈哈、喋喋不休。
小姝歎了口氣,稍不留神,又讓後座一個小孩兒狠狠拽了頭發、附帶著蹬了一腳板凳,差點沒叫她一個趔趄磕掉大門牙。那孩兒的母親格外憐愛地摸著兒子的腦門,笑道:“瞧瞧這利索腿腳,將來定是騎馬當將軍的好料子!”
戲台子上的人不樂意了,指著狼狽不堪的姑娘,高聲說:“你,能不能守點秩序?大家都安安靜靜看我演戲,偏你弄出這麼大動作!這是京城,不是你們鄉野村舍,別什麼臭毛病都帶出來!”
小姝拍了拍前襟的塵土,拾起瓜皮,掇過長劍,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觀眾席位。
我要真和你們動氣,這幾個人怎麼夠殺呢?
柳宮姝翻起手腕子,蹭破皮的地方冒了幾條血絲。姬世炓和甘蘖斃命後,她本可回長樂山莊去,不想半路被小木通截下,囑咐再留京幾日,似乎又一樁任務臨近。
“還好沒把舌頭咬斷。”她這麼一想,略有舒懷,轉念又生抱怨,“怎的小木通哥哥還不來?我再等下去,指不定頭上會長出瓜苗。”
左顧右盼之間,小木通的身影在拐角出現,柳宮姝眼尖,當即飛奔而去。
“這戲好看嗎?要得到一張戲票很不容易的。”小木通笑說,是他約了小姝於此時此地等候消息。
柳宮姝無所顧忌地搖著頭,道:“癡男怨女傷心事,忒沒意思了。”
“你果然還和小時候一樣,專愛聽妖怪神魔稀奇故事。”小木通將她往深巷中引了幾步,回頭說道,“將作大匠一任你完成得很好,我已向大本營通傳。現在,新的任務下來了,所以你還得呆幾天。”
“這回的目標是什麼角色?”
“倒不在於刺殺一人兩人,主要還是‘引蛇出洞’。”
小姝搔了搔腦門,道:“你能不能別學小情說話,文縐縐的,還得動點腦子才想得明白。”
“好吧,那我說大白話。姬世炓之死已將朝廷的懷疑引向尹圃、也就是蒲垠的野幫刺客,大本營的意思,是時候讓尹圃之流為當年反叛付出點代價了。”小木通一邊傳達指令,一邊機警地觀察四維環境,“借官府之手,鏟除叛徒,本源的意思就是這樣。”
小姝質疑道:“我該如何做到?”
“現下,大匠雖死,還有少匠承接天協館建造諸事,再派你刺殺,恐怕對方已有戒備,多半徒勞無功,但是另有一群人十分容易上手——國子監的儒生。據信,這些儒生將奉禦旨,在禮部尚書龐德督導下,撰文以揚我邦威、迎四海賓。正如我方才所說,國子監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流血事件,一來皇帝再不敢輕舉妄動,二來官府捉拿尹圃會愈加緊迫,端掉這窩人就在朝夕之間。”
“儒生們……”小姝躊躇,蹙眉難平,“是無辜的。”
小木通還以為她會如何反應,剛要說:“自然不會讓你一人獨當此任,主人提過,大本營有人蟄伏京中,叫做杜能、繆繆、翡若,你都認得吧?他們也接到了命令,將與你協作。”可他完全沒有料到小姝會說出上述之言。
“如果為栽贓嫁禍尹圃之流而濫殺儒生,這和當年慈幼堂慘案有什麼區別?”小姝問,心裏堵得慌。
小木通微怔,慢聲道:“怎麼沒有區別?當年那夥人為的是私欲,今朝你我為的是大義。”
“大義嗎?”小姝喃喃,“我不懂……本源爺爺讓我刺殺姬大人時說的那通話,尚且能讓我明白,但現在叫我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