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已經做好了飯,跟我爸爸坐在飯桌前等我們,很多蒼蠅不時掠過已經涼了的飯菜,像揚出去的綠豆。
我哥哥拉我坐下,衝我爸爸和我媽一笑:“剛才我們在林寶寶那邊吃了點兒,不餓。”
我媽說:“你以後還是不要去她那裏了,這樣不好……吃人家的嘴短。”
我爸爸歪歪嘴巴想說什麼,我媽瞪了他一眼:“咱們家不出王老糊那樣的人。”
王老糊是王八的爹,去世好多年了。下街的老人說,他死得窩囊,生生讓尿給憋死的。老輩人說,王老糊****大,年輕的時候經常逛窯子,拉車賺的幾個錢全扔窯子鋪裏了,這樣,他老了以後就撒不出尿來了。據說王老糊褲襠裏的那個家什比驢的還大,兩把攥不過來。我爺爺活著的時候經常跟他一起喝酒,記得有一次王老糊說,張禿子你還別瞧不起我,別看你有功夫底子,但是比起下邊那玩意兒來,你差遠了,我二十郎當歲的時候能撅著半桶水繞場院跑三圈呢。我爺爺就笑,我爺爺說,你身上的那點兒勁全走下邊去了。王老糊喝暈乎以後哼著小曲兒貼著牆根回家,我爺爺就低聲罵,這哪裏是個人?整個一個大“趴豬”(種豬)。王老糊說我爺爺有功夫底子,這個不假,我爺爺經常在喝多了的時候比劃兩路拳腳,弄得院子裏塵土飛揚。三哥他爹說,大寬,你爺爺當年可真是條硬漢子,腰上別著槍的兵坐你爺爺的車不給錢都不行,不多,三拳就打“黏糊”了他,槍都來不及掏。我有些不相信,我親眼看著王老八扒我們家的房子,我爺爺蹲在牆根,蔫得像根鼻涕。
“大寬,我想了一下午,”我爸爸說,“你得聽你哥的,離招工還有半年多,你得找點兒事情做。”
“我聽他的,今晚就賣襪子去。”
“賣不賣襪子那倒無所謂,反正你不能閑在家裏,那就白瞎了青年了。”我媽說。
“就賣襪子。”我說。
“那就賣去,”我爸爸說,“本來我想讓你去紙箱廠當臨時工,既然你想通了,我也就不用再去求人了。”
“賣襪子不過是暫時的,”我哥哥說,“等我安頓下來,我帶他幹點兒賺錢的生意。”
“行啊,隻要別像以前似的亂忽悠就好,”我爸爸掃了我哥哥一眼,“你不知道我跟你媽為你****多少心。”
“知道,”我哥哥垂下了頭,“這次我一定改,勞教所不白教育我。”
我爸爸跟我媽對了一下眼光,滿意地咧了咧嘴:“那就好,我跟你媽商量過了。既然你不喜歡上班,我們也不勉強你,你喜歡做點兒小買賣你就做,自己個兒順心就成。要不你還去街上炒栗子?那活兒挺好,街上有不少炒栗子的呢,我嚐過,味道都不如你炒的好。現在政府也不管了,交上地攤稅,愛怎麼炒怎麼炒。”我哥說:“我還要擺攤兒炒栗子,不過我不親自炒了,我要當老板。”我媽說:“你愛當什麼當什麼,隻要別跟人打架。你看你爺爺,跟人打了一輩子架,到老還不是後悔了?什麼也撈不著,臨到老了還被人欺負。”我爸爸用胳膊肘拐了我媽一下:“老人過世了,你別跟孩子提這事兒,”看看我,又看看我哥,摸一把臉笑了,“古語說,個人的性子隔代傳呢,張毅的性子隨他爺爺,大寬好一些,不是那麼‘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