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派出所門口的時候,雨下大了,風吹起雨線,飛刀似的到處甩。
在門口穩定了一下情緒,我邁步走了進去。
一個腋下夾著文件的年輕警察攔住我問來找誰?我說:“我一個同事在這裏,我想過來看看。”
警察笑了:“是模具廠的王嬌吧?嗬,她好大的能耐,好幾撥人來看她呢。走啦,剛走,沒什麼事兒。”我賴著不走,側著身子往裏看:“走了?西真呢?”警察把我扒拉到了一邊:“都走了都走了,那幫跳舞的都走了,”跨過門檻回了一下頭,“你要是也有這方麵的愛好,可得注意著點兒,這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繼續下去是要吃大虧的。”我嬉皮笑臉地應道:“我連鄧麗君的靡靡之音都不唱,哪能幹這個?”探頭往裏一瞄,家冠正被一個警察揪著領口往一個房間走,我用力咳嗽了一聲,“私自聚眾跳舞是違法的!”家冠一扭頭看見了我,猛地把胸脯一挺,剛要說句什麼,屁股上就挨了一腳。家冠踉蹌幾步,倒退回來,衝著天空嚷了一嗓子:“困難嚇不倒英雄漢,紅軍的傳統代代傳……”哎喲一聲不見了。
“哎,這不是王老八家的孩子嗎?”我故意讓自己的這聲嘟囔使旁邊的警察聽到。
“你認識他?”警察頓住了腳步。
“怎麼不認識?我也是下街的……”
“張寬?”警察走了回來,“你叫張寬是吧?”
這個警察認識我?我詫異地瞅了他一眼,我可從來沒有跟警察打過交道,他怎麼會喊出我的名字?我胡亂點著頭:“我是張寬,你怎麼知道?我不認識你呀。”警察捏著下巴笑了:“好家夥,還真的是你,長大了……你當然不認識我,可是我認識你啊。你去過你哥下鄉的那個村吧?我跟你哥在一個知青點,我們倆是好朋友。”我仔細地盯著他看,有點兒麵熟,可是我真的記不起來我還在我哥下鄉的那個村子裏見過他……先不管這些,我來這裏的目的不是這個。我陪著他笑了兩聲,開口說:“王老八家的孩子挺老實啊,他怎麼會來了這裏?”警察哼了一聲:“老鼠?老鼠那是給貓留著的。”摸一把我的胳膊,正色道,“我聽說你也不太‘正調’啊,可千萬老實,歪門邪道走不得。你哥現在幹什麼?應該上班去了吧?”
“上什麼班,”我說,“勞教了幾年,今年剛回來,在街上賣糖炒栗子呢。”
“賣糖炒栗子?”警察點了點頭,“也好啊,自食其力就是好樣的,有時間我去看看他。”
“大哥你貴姓?”
“唐向東,剛借調過來不長時間。你一說,你哥就想起來了。他在哪裏賣糖炒栗子?”
“在寶寶餐廳門口。唐大哥,家冠犯了什麼事兒?”
“砍人了。在大馬路車站那邊砍了一個外號叫芥菜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