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寬,你怎麼不說話?”楊波用一隻手攏著頭發,斜著身子站在我的旁邊,歪著頭看我。我咽了一口幹唾沫,忽然發覺自己一直是站在這裏的,根本就沒有走路,也沒有看到大廁所牆壁上的那行標語。******,我這是八輩子沒見著個女人了……心裏小小的別扭了一下。稍做鎮定,我裝做無所謂的樣子,摸著嗓子應了一聲:“我沒看見你下來了。怎麼,今天沒去上學?”楊波紮好頭發,衝我嫣然一笑:“去了,又回來了。剛才我想去你家找你來著,正要走就看見了你。你不是在模具廠上班了嗎,不上班在這裏幹什麼?”我打量了她一眼,看不出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難道家冠砍人的時候她不在場?我笑著皺了一下眉頭:“今天廠裏放假,沒事兒就來看看你,我以為警察找過你……派出所的人說,他們在調查一件事兒。”
“我知道,”楊波的臉上閃過一絲憂鬱,“我找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情。”
“是王家冠砍人這事兒吧?”
“是,他當著我的麵兒,把一個壞蛋砍了,到處都是血……張寬,我很害怕。”
“你方便告訴我當時的情況嗎?”
“我不想說了,當時我嚇壞了,”楊波的眼圈一紅,眼淚在裏麵打晃,“我早就想找你,告訴你有人在欺負我,可是我沒有勇氣,我怕你像上次那樣……”眼淚刷地掉了下來,“上次我誤會你了,後來我知道西真哥不是你打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我以為咱倆就這樣了……我在上學的路上被那個壞蛋欺負,我不敢告訴我爸,我爸很嚴厲,他會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告訴了西真哥,可是西真哥沒有能耐保護我……西真哥被他們給打了,西真哥再也沒有膽量去接送我上學了。張寬,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猛地一扭頭,用雙手捂住了臉,“我不想上學了,我要呆在家裏,我哪兒也不去了。”
我想伸出手來摸她柔弱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停下了,心中竟然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但更多的是心疼。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多年以後她離我而去,我戴著她買的避孕套跟前來找我搞“江湖義氣”的毛嬈嬈在她曾經躺過的床上翻雲覆雨的感覺一樣複雜。我做出一付大哥的表情,在她的耳邊輕聲說:“別難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再也不會有人打擾你了。”
“是你讓王家冠去砍那個壞蛋的吧?”楊波轉過頭來,幽幽地看著我。
“不是……”我遲疑片刻,淡然一笑,“有了結果,你還在意過程嗎?”
“我想知道這是不是你安排的。”楊波的口氣硬硬的。
“是又怎麼樣?”我橫下了心,“就是,我不希望你被人騷擾。”
“寬哥……”楊波一頓,猛撲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一朵紅花向陽開,貧下中農幹起來……”耳邊忽然就響起一陣激越的歌聲,我的腦子又一次空了。這次空得更厲害,我感覺自己的腳下不是堅硬的石頭路,而是洶湧的海水,如果不是我的一隻手抓著旁邊的樹幹,我會被海水淹沒。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我在躲閃,就像一個孩子在躲閃陌生人遞過來的糖果。楊波不依不饒,撞上來就抱緊了我。旁邊跑過一群孩子,他們回過頭來大聲喊:“流氓,流氓!”我掙脫開楊波,作勢要追,腳下一陣拌蒜,一個趔趄紮到了旁邊的垃圾箱上,半年沒擦過的皮鞋摔出去一隻,被一輛疾駛而來的汽車壓成了黑手套,我仿佛看見有臭味騰起在那上麵。
我沒去揀那隻鞋,單腿跳著衝楊波笑:“沒關係沒關係,那本來就是一隻破鞋。”